正文 第二章 替身情侶

矢村重夫在南阿爾卑斯山失蹤之後,朝山由美子總覺得他還活在什麼地方。

喜愛大山的矢村經常帶著由美子一起去爬山。志賀高原和上高地都是他們曾經去過的地方。是矢村教她認識了山的美麗和博大。

再過一個月,矢村便要和由美子舉行婚禮了,可卻偏要在這個時候孤身一人去登山,結果一去不返,音訊全無。

矢村所登的山是南阿爾卑斯山脈的鳳凰山。這座山位於山梨縣韭崎市與中巨摩郡蘆安村的交界處。中間是最高峰觀音岳,北面有地藏岳,南面有藥師岳。鳳凰山是這3座連綿在一起的山峰的總稱,其海拔高度約2800米。

位於南阿爾卑斯國立公園核心的是號稱「白峰三山」的北嶽、間之岳和農鳥岳,它們都是海拔高度超過3000米的高峰。鳳凰山隔著野呂川峽谷與「白峰三山」相對峙,處於「白峰三山」的最前端。無論從鳳凰山的位置還是從它的高度來看。它在南阿爾卑斯都屬於最容易攀登的山,被稱為「入門之山。」

有著豐富登山經驗的矢村就是在這樣一座很容易攀登的山裡失蹤的。由美子也曾死乞白賴地再三要求與他一起去。但是鳳凰山最開始有一段被稱為「阿爾卑斯三坡」的艱難路線,攀登這樣的山路對於由美子來說,體力上是吃不消的。而且這次登山是矢村單身生活中的最後一次登山,他希望能夠隨心所欲地到處走走。由美子這才勉勉強強地同意。

「反正我一去就會礙手礙腳的,是吧?」那條路線對於腳力不夠的由美子來說,是很難攀登,但她看到矢村對盼了很久的獨自登山那種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挖苦他幾句。

矢村雖然對此感到很為難,但還是沒有同意帶她一起去。作為補償,矢村答應由美子在新婚旅行的時候帶她去北海道。

如果當時自己非要跟他一起去的話,矢村也許就不會失蹤了。一想到此,由美子就感到追悔莫及。

日本動員學生上前線,矢村差點兒就要被拉上戰場的時候,戰爭結束了。一復學,矢村就狂熱地開始了登山活動,彷彿想把戰爭期間失去的青春彌補回來。

正是矢村使荒廢了的母校迅速地恢複了山嶽部。隨著和平的復甦,矢村成了山嶽部的核心人物。他帶頭把登山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充滿了勃勃生機。

因長期戰爭而荒蕪了的大山中,又重新響起了斷絕已久的登山靴的聲音。矢村還開闢了幾條新的攀登路線。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後,他仍然是一有機會就去登山。就在臨失蹤之前,他還在為母校的山嶽部派出戰後第一支海外遠征隊而四處奔忙。

人們根本無法相信,像矢村這樣的人會在南阿爾卑斯的初級登山路線上遇難。當時的季節已經是4月底了,在冰雪融化比較早的南阿爾卑斯,雪崩期已經過去了。

雖然在北面的峽谷里和背陰處多少還留有一些殘雪,就算碰上惡劣天氣,也不會像冬天的山裡那樣難熬。何況在矢村進山期間,天氣情況一直比較穩定。

但是,山裡潛伏著數不清的無法估計到的危險。即使是富有經驗的登山家,在一般地段或者由於不小心而出意外的事例也決非罕見。

矢村告訴家裡人和由美子的登山路線是:自韭崎沿頓多克沼澤逆行而上,先攀登地藏岳,然後經觀音岳和藥師岳,最後從夜叉神嶺下來。

母校的山嶽部和校友們組織了搜索隊。但是,只弄清了矢村曾於第一天在頓多克沼澤上面的鳳凰小屋住過,以後就下落不明了。

搜索是從山脊開始進行的。三山之間的山脊稜線是鳳凰山特有的碎花崗岩所構成的碎石路。因為這一帶已經踩出了一條明顯的山路,所以不會迷失方向。一過藥師岳,山脊就變寬了,成為一片茂密的林帶。在積雪期間,雖然也有人會在沒有標記的樹林中迷路,但是在那一年的4月底,殘雪已經所剩無幾,根本就沒有迷路的危險。

可以考慮到的情況是,矢村在沿著山脊縱向行走的時候遭到了熊的襲擊,或者是因為受了傷而無法行動了。在4~6月份期間,出來尋找草莓的狗熊在山上迎面碰見登山人,有時會驚恐地突然撲過來。

不過,在一般情況下,狗熊發現人就會逃走。

如果被殘雪所迷惑,在山脊的縱行線路上失足踩空的話,就會掉下山去。不管是掉向野呂川一側還是掉向韭崎一側。山腰兩側都覆蓋著南阿爾卑斯所特有的茂密原始森林。要是誤入這片林海當中,那可就有些麻煩了。

搜索隊在山脊上沒有找到線索,就分成兩路,分別在東面和西面的原始森林中進行了搜索。然而在那裡也沒有矢村的蹤跡。

此時搶在搜索隊的最前列積極進行尋找的是木田純一。他是矢村的姨表弟,兩人的年齡相仿,自幼便親如孿生兄弟。他們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和同一所大學:大學時,他們又一起加入了山嶽部。當時正是太平洋戰爭局勢日益困難的時期,登山活動也只能以體魄鍛煉的名義勉強維持。

戰後,木田也與矢村一樣。因戰爭中所受壓抑的反作用力,對於登山的熱情越發高漲起來。他們倆經常結伴攀登北阿爾卑斯的懸崖峭壁。兩人一起開闢了好幾條新登山路線。他們既是親密無間的表兄弟,也是無可替代的登山夥伴。

在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搜索過程當中,木田始終不肯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他執著地在草叢林間進行了認真仔細的搜索。

但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矢村的下落。他們只得放棄繼續搜索。木田似乎覺得停止搜索的責任全在自己,耷拉著腦袋前來向由美子彙報情況。

「驚動大家這樣找,還是沒能找到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人手不夠,也未盡到我們最大的努力。」

「不,木田先生,您確實已經盡心儘力了。我想,要是矢村有知的話,他會感激不盡的。」

「重夫是你的未婚夫,同時也是我的表兄。我們倆曾比親兄弟還要親。今後只要有機會,我還打算獨自去尋找他。」

「多謝您的好意,可我已經死心了。這麼多人分頭搜尋都找不見他的蹤影,我想是沒有希望了。」

由美子想像著矢村在深山之中靜靜腐爛的情景。但奇怪的是那種想像並沒有成為一種真實的感覺使她心碎。不久前,矢村在由美子的心中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他就要成為她的丈夫而與她共渡生涯。女人的幸福與丈夫息息相關。即使將婚姻簡單地比做一種契約,那麼這也是一份決定女人命運的重要契約。

矢村一直是由美子生活的核心。現在突然失去了這個核心,由美子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個沒有矢村的空間里。她就像是丟了魂似的,自己彷彿變成了一具空洞的軀殼。

由美子第一次與矢村相會是在去奧多摩徒步旅行的時候。因為有的學生上體育課經常缺席,學校為補足課時就專門組織這些學生上「集中體育課」。當時由山嶽部的人作嚮導,由美子那個班就由矢村帶領。

矢村不僅熱情地為那些不常爬山的學生擔任嚮導,而且還憑他對大山所掌握的廣博知識,教他們認識和了解了許多珍奇的動植物。

當時,他們有過一點接觸。沒過多久,矢村就畢業離開了學校。

如果就那樣,沒有第二次見面的話,也許第一次見面就會作為年輕人之間的普通交往而被永遠地遺忘了。但是,就在第二年的夏天,當由美子與同學一起去上高地的時候,卻意外地遇見了矢村,他是去那裡攀登穗高岩的。當時矢村的登山夥伴就是木田純一。

矢村和木田為由美子騰出了一天時間,領著她遊覽了西穗高。因為這次重逢。由美子和矢村開始交往。

由美子家從明治以來就一直在築地經營著一家名為「朝山」的老字號餐館。雖然餐館曾一度在戰亂中焚毀,但戰後很快便重建一新,並且除了總店外,還在東京都許多地方新開了分店,生意正越做越興隆。

矢村家也是仙台一帶的富裕世家。兩家可謂門當戶對。由美子是獨生女兒,必須招婿入贅。而矢村正巧是老二,這也是兩人將來能生活在一起的條件。

不久,矢村家請了正式媒人,來朝山家提親了。他倆的婚事就順利定下來了。兩家決定待由美子畢業後。於5月份擇吉日為他們完婚。

誰知就在即將舉行婚禮的前夕,矢村獨自登山,竟一去不返。

矢村的失蹤實在是太突然了,以致親戚當中有人猜測,會不會是矢村突然不想和由美子結婚,可事到如今又難以啟齒,於是就假裝登山遇難而躲藏起來了呢?

但是,由美子卻堅信矢村決不會如此。他倆彼此深深相愛已達熱戀高潮。況且婚約已訂,兩人的關係得到了雙方父母的認可。儘管倆人還沒有過身體的結合,但由美子已經做好準備,只要矢村提出這方面的要求,她隨時都願奉獻出自己。

由美子覺得,為了等待結婚這種儀式而壓抑情愛的高潮是沒有意義的。但是,矢村卻很能自我剋制。他說:

「儘管結婚只是一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