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24、將塚

我趕緊把目光轉移開,為了不讓彩姐因為我的眼神而害怕。同時也是不希望繼續看著那張讓人討厭的鬼臉。轉頭後我把目光停在了司徒臉上,連連對他使眼色,讓他明白我們背後還有一個。司徒明白我的意思以後,從他的包里,抓出一把米,迅速朝天一撒,然後嘰里咕嚕的念著咒。他是道家人,他的咒文幾乎總是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來結尾,等到咒文念完,他掙扎著從被我壓著的地方站起身來,雙手合攏,右手在上捏了個二指決,左手也呈二指狀但是用右手捏住伸出的食指和中指,接著他一邊重複念叨著「HA!HA!HA!」的音,一邊跺腳,我感覺到背後一陣氣流刮過,轉身看彩姐的時候,她頭頂那個女鬼已經不見了。司徒趕緊又摸出一把米,分發給我們全部人,讓我們含在嘴裡。接著從另一個小布袋裡抓出一小撮類似香灰的東西,遞給胡宗仁,讓他對著門口那女鬼先用嘴裡的米噴它,然後再撒灰。

我的位置實際上是離那個女鬼最近的。但是司徒卻把灰給了胡宗仁,我知道他這樣的舉動是因為胡宗仁比較粗暴,他敢衝上去。換句話說,如果他給我的話,我或許會鼓起勇氣衝到跟前,然後畏懼退縮。胡宗仁衝上前去,噗的一口把嘴裡的米連同他自己的口水實實在在的噴到了女鬼的臉上,於是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纏了我很久的女鬼,流露出那種被驚嚇到害怕的表情,她的嘴巴呈O字形張開,而且還張得很大。原本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開始朝自己臉上捂,那樣子就好像胡宗仁噴出的是硫酸,然後它被毀容了一般,胡宗仁接著就把手裡的灰朝著女鬼的臉上扔去,只聽見以上「呀」的尖利慘叫,女鬼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胡宗仁退回我們身邊,依舊目不轉睛的看著門口處,房間里頓時恢複了安靜,那種讓人害怕的安靜。司徒低聲對我們說,胡宗仁走中間,你們幾個趕緊快速衝到外面有陽光的地方去,我來斷後。說完我點點頭,扶起彩姐和付韻妮,我們四人從屋裡跑出去,路過二叔身邊的時候,都沒能給他道別,而是心急火燎的朝著門外衝去。

大多數的鬼魂,都害怕陽光。我想司徒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讓我們站在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過了一會,司徒也跑了出來,想必他已經給二叔打過招呼說我們走了。然後他帶著我們原路返回,除了那條陰暗小巷子我們走得比較快以外,其他地方我們都盡量朝著人多的地方走。最後我們全部安全鑽進司徒的車裡,才卸下防備,鬆了一口氣。

我本來不打算把身後有鬼這件事告訴給彩姐,卻被司徒搶先說漏了嘴。因為他告訴我們,起初朝天上撒米念咒的時候,其實是在讓彩姐身後那個女鬼知難而退,但是念完以後發現門口那個依然還在,才迫不得已讓胡宗仁去噴了一口。司徒說,按常理來講,我們幫這個女鬼找到遺骨,她本當應該感謝我們才是。但是卻冷不丁的這樣出現嚇我們,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那個女鬼表達感激的方式,因為鬼原本就是因為非常理而出現的東西,所以自然不能用常理的邏輯來判斷。司徒告訴我們說,這件事情一時半會我們也都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也許最後的答案只有付強才知道,當下我們該做的,還是儘快破掉剩餘的兩個星位,也許在破完以後,會引起付強和魏成剛的注意,到時候即便我們不去找他們,他們恐怕也會主動來找我們。

當司徒說完這番話,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彩姐。我可憐的女人,因為自己沒有親眼所見,卻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剛才自己身後有鬼的事情,大白天在車裡也依舊瑟瑟發抖。我發誓不會告訴她那個女鬼不僅是站在她的身後,還伸長了脖子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這些要是被她知道了,我擔心她會被嚇出病來。

司徒把車開走,路上跟我們說,回家以後大家該休息就休息,昨晚都沒怎麼睡覺。我們三個男的把今天的事情和鐵盒裡的東西好好梳理一下,明天不知道還要發生什麼事呢。說這話的時候,司徒的表情木然,顯然這段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已經讓這個江湖老前輩感到心力交瘁,只是因為他覺得是自己欠我的,因為當初若是沒有出手跟我一起處理那個魏先生的事情,現在的我也不會因此被那群人給纏住不放。我明白司徒心裡想的,他認為這一切的起因是他請來魏先生師門的人,給了他嚴厲的懲戒,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認為欠了我,我卻不這麼認為,反倒是我欠了他。

從路上一直到回到司徒家,我始終沒有跟彩姐說過一句話。我其實很想安慰她,但是我卻找不到合適的辭彙。她因為我而捲入這場原本跟她的生活本不該有交集的世界,這是我直到今天最為自責的一件事。到家以後,付韻妮陪著彩姐在沙發上發了一陣呆,然後彩姐提出她想要洗個澡,我點點頭讓付韻妮在浴室門口守著,乘著她洗澡的功夫,我和胡宗仁協助這司徒師傅,把先前我們住的那個房間重新驅了一次邪,直到各種探靈手段都不再找到任何鬼魂的蹤跡為止。司徒甚至還在房間的窗台上和門背後都用紅繩結了一張類似蜘蛛網的網子,他說這樣一來,肯定可以保證萬無一失,即便這個世界上滿大街都是鬼,這個房間也絕對是最安全的。

儘管之前那隻女鬼混進了屋子,但那隻能說明司徒疏忽了,而不是他能力不夠。我們回到客廳,我心裡盤算著怎麼才能讓彩姐卸下心中的恐懼,重新回房間里休息的時候,她洗完澡出來了。我戰戰兢兢的告訴她,房間已經被我們重新清理過了,現在很安全了,要不你還是回屋裡床上去休息下吧。依照我對她的了解,她是個很怕鬼的人,卻在我說完這番話後,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對大夥說了聲我去睡一會以後,就進了房間關了門。她的舉動異常,這讓我非常擔心。說好聽點,她就好像是強烈克制著自己心中的恐懼,故意想要讓我放心卻恰恰效果相反,說難聽點,她好像被嚇得精神有些恍惚了。

於是我跟著進屋去,看見她已經睡上了床,背對著房間門,濕漉漉的頭髮凌亂的散在枕頭上,蜷縮著身體,杯子蓋住了半個腦袋。我走到她跟前,蹲下看著她的臉,心裡想要說點什麼,卻有怎麼都開不了頭,只能抓著她的手,來回在我的手心裡搓著。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看著我,因為杯子的邊緣擋住了她的嘴巴和半個鼻樑,她看上去像是一個蒙面人,卻讓人心疼得要死。她也看著我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掙脫我握住的她的手,把手伸到我的臉上,然後用手捏住我的耳垂說,我沒事,你忙去吧。這段時間我看你好累啊,耳垂都變得沒什麼肉了。

彩姐平時在家的時候,就最喜歡捏我的耳垂玩。當然,她偶爾還會把我的耳朵當成風扇檔位來扭,不過那一般都是我幹了什麼蠢事的時候才會發生。我曾經警告過她,不要老是玩弄我的耳垂,問她有沒有考慮過我耳垂的感受?而且耳朵常常被人摸來摸去,到了冬天很容易長凍瘡的,而且耳根子也會越來越軟。我想她永遠都不會改掉這個習慣,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的耳朵越來越軟了。

原本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愧疚,卻被彩姐這一句簡單關心的話,感動到不行。於是我一把抱住她對她說,你放心好了,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了。

我一直呆在房間里看著她睡著後,才出了客廳。客廳里,胡宗仁和付韻妮正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吵得面紅耳赤,胡宗仁嘴巴比較不給力,罵來罵去都只有幾句「死女人、哈堂客」一類的字眼,付韻妮的辭彙卻是豐富多了,我多年前曾經領教過東北人民的罵功,只不過重慶女人撒起潑來,也堪稱無敵了。我沒興趣去知道他們倆因為什麼而爭吵,只是我看司徒坐在一旁眼裡閃爍著看熱鬧的那種光芒,我就這的一定又是什麼很弱的事情。於是我沒有理他們,繞過他們身邊,坐到了司徒對面。我對司徒師傅說,我們來把今天的事情稍微梳理一下吧。司徒師傅說,好。然後沖胡宗仁喊道,你們要不要一起過來聊一聊?付韻妮歪著腦袋叉著腰,正滿臉不爽的看著胡宗仁,胡宗仁則指了指付韻妮說,叔叔今天先放過你,哪天真把叔叔惹毛了我一定要把你賣到越南去。

大家圍坐在一起後,司徒問我,媳婦還好嗎?我說沒事了,睡著了。他點點頭,然後把我們今天在白象街找到的小鐵盒拿了出來,對我們說,大夥今天都看到那兩個女鬼了,按照我的分析哈,它昨天晚上在手機里給我們傳遞的信息,要我們去救她,就一定是在指找回她的遺骨了。只是因為我們找到以後,或許是疏忽大意了,沒有想辦法把遺骨進行封存,這樣就導致她大概覺得我們要對她的骨頭做什麼,而且突然的現身,應該不是要來故意嚇我們,起碼到目前為止,她的出現只是嚇到了我們大家幾次,還沒有對我們任何人造成實際性的傷害吧?說完他看了我一眼,頓了頓說,當然你媳婦那個除外。我問司徒,你所謂的把骨頭封存是個什麼意思,他說在他們道家,尤其是在解放以前和古時候,常常都會替人處理那種屍體骨骸不全而造成的鬧鬼事件,很多鬼魂對塵世有所留戀,而留戀的東西包括生前喜愛的東西,或者是深愛的人,這些都很容易造成一個讓它留下來的理由。而它留下來還有一種可能性,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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