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鞋匠

說出來,不怕各位笑話。我小時候的夢想,除了一直想長大成為一個無厘頭的科學家以外,我還幻想過很多職業。例如挖挖車司機,例如公交車駕駛員,例如飛行員等。甚至還有一個挺好玩的職業,磨刀匠。

小時候在家附近玩耍的時候,經常都會聽到有個沙啞的男聲,一邊敲打著金屬塊的聲音,一邊扯著喉嚨在我們樓底下喊著:

「爛鍋爛鐵……廢書廢報……家用電器……梯鍋梯盆兒老起來賣……磨菜刀磨剪刀哦……」

梯鍋梯盆兒,重慶話的意思就是錫鍋錫盆的意思。那二年,這種材質的東西很好賣。

沒錯,當年的我一度被這個職業深深的吸引,成天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夠背著一個大竹筐,腰上別著兩塊磨刀石,帶著憂鬱的眼神唏噓的鬍渣子以及神乎其技的刀嘩穿行在大街小巷裡,看誰不順眼,衝上去就先給他腦袋上一磨刀石。我甚至用家裡爹媽從廠里車間裡帶回來的磨砂鐵,主動包攬了家裡各種刀具的磨刀任務。

雖然長大後這個夢想也就消失了,而這種在樓道下喊磨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但是我在2009年的時候曾經認識了一個老人,雖然他並不是個磨刀匠,但是卻多少有些關聯。正是因為他的出現,才讓我回想起我自己多年前的這個夢想。

2009年的上半年,我在醫療單位的一個醫生朋友給我打來電話,說自己接手的病人里,有一個老人,是個老奶奶,喉癌轉移性淋巴癌,已經是末期了,在醫院裡拖了好長時間了,根據他對老奶奶病情的觀測,估計這老奶奶也就這幾天可能就得去了。醫生朋友跟我說,原本他們作為醫療人員,而且是腫瘤科這種高死亡率的科室,原本面對這些生死現象,多少要比我們常人要麻木許多。但是這個老奶奶打從兩個月以前入院開始,就顯得跟身邊很多同樣身患各種癌症的病友不一樣,那些病友,因為知道了自己真實的病情,對待生活的態度就難免出現一點消極和悲觀的情緒。只是這個老奶奶,非但不會那麼悲觀,除了自己成天高高興興樂觀面對以外,她還不斷的勸誡同病房的病友,既然得了這個病,想治癒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所以還是樂觀面對的好。

醫生朋友告訴我,當了這麼多年的腫瘤科主治醫生,其實像老奶奶這種心境的病人也遇到過一些,但是數量畢竟很少,而且是像老奶奶這種年近80卻還能知曉天命的,就更加少見了。他說,老奶奶自己入院的時候經過入院診斷篩查,當時已經是確診為喉癌,而且轉移性淋巴癌,身體都虛弱到極致了。所謂的淋巴癌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個全身性的癌症腫瘤,跟肺癌肝癌等不同,那些還能通過手術切除治療,淋巴隨著全身血液的流動,幾乎可以到達你身上的每個部位,每個臟器。醫生朋友跟我說,在他們這個科目的領域裡,其實雖然救治病人應該積極主動,但是在他們圈子裡私下流傳著一句話,現在的人,因為空氣質量或是食品污染等問題,一般不生個什麼病,一旦生個什麼大病,查出來多半就是癌症。而送到他們腫瘤科做治療,大多數人也都挺不過來,帶癌生存的人,始終是少數,但是他們作為醫生,就一直在勸慰病人,心態要好,心情要放鬆什麼之類的。

對於病理,我就不多言了,因為不是每個醫院對待病人的態度都那麼高尚,當然也不能因為現在少數的醫療界敗類,而詆毀了醫生這個職業。不過他說的的確是個事實,現在的病,真心生不起,而因為自己職業的關係,我必然會時常跟一些喪葬一條龍的人打交道,而他們也不止一次的告訴我,但凡他們經手的一條龍喪事,十個人估計得有八個死於各種癌症,剩下兩個才會是因為其他病症或意外去世。

我問我那朋友,那你需要我來幫你們做什麼?他告訴我,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因為以他專業的眼光來看,老奶奶似乎快不行了,已經出現了好幾次短暫休克,還有點迴光返照的現象。因為老奶奶身邊就一個老伴,所以希望我能夠在老奶奶身後的時候,替他送老奶奶一程。

我一向是一個挺尊敬老人的人,雖然現下社會上很多老人的行徑也多少有些讓人無奈,例如碰瓷,例如跌倒問題等,但是那並不能因為少數人的問題而否定了老人這個群體,他們畢竟經歷的比我們多,能活這麼大的歲數,本身就是一種福氣了。所以當我聽到我那醫生朋友跟我這麼說的時候,我就沒有猶豫的答應了他。並且我告訴他,謝謝他身為醫務人員,能有這樣的善舉,因為你的善舉,就別跟我提錢了。

我曾說過,君子不愛財,但是君子也得吃飯。所以作為一個嗜財的人,我主動要求不給錢,這很少見。

我這個朋友工作的地方是重慶市中醫院,如果算上這次的這個老奶奶,這個地方將是我在2009年送過兩個人的地方了。因為下半年的時候我還因故在那個醫院送走我一個忘年交。

重慶中醫院原本在一號橋附近,但是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遷址了。現在的中醫院位於重慶盤溪一帶,石馬河高速出口附近。醫院的建築風格有些古樸,可能是因為中醫的關係,醫院的綠化帶里放著例如張仲景華佗扁鵲李時珍等名醫的雕像,也許是對醫院本身有種強烈的排斥感,我只要一走到醫院裡,就說不出的渾身上下不對勁。而且在醫院的時候,我可以去迴避一些我們行業里的技巧,因為在我而言,我要察覺到鬼魂的存在或許比很多人要容易得多,而我的職業就是替人把這些鬼魂給送去他們應當去的地方。所以醫院這種地方,難免碰上幾個迷路的或是迷失的,你說到時候是幫還是不幫呢。

到了醫院以後,我先跟我那個朋友碰了面,我那朋友告訴我,老頭兒早上的時候來送過稀飯,現在回去工作去了。因為之前他告訴我老奶奶都是年近80的人了,那老頭歲數也應該不小了才對,怎麼這麼大歲數還在工作?於是我問我那朋友,這老奶奶難道沒有其他家人可以來照顧了嗎?醫生朋友告訴我說,最早的時候他就問過老奶奶,說是他們夫妻倆歲數挺大的時候才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兒子,但是後來兒子參軍的時候遇上了越戰,已經在二十多歲的時候就犧牲了,於是後來兩個老人就一直膝下無子的生活著。家裡原本還有些親戚,但是隨著自己都活到快80歲了,那些親戚有的也就離世了,還有的也漸漸疏遠了,他們夫妻倆本來也不是本地人,籍貫是重慶奉節的一個小鎮。大概一年多以前因為被查出來得了這個病,當地的醫療水平有限,於是夫妻倆就賣掉家裡的全部家當,也沒能賣個多少錢,但帶著這些錢來了重慶。先後輾轉了好幾家大醫院,最後才轉到中醫院來接收治療。

我有點不懂,重慶的醫療技術在全國都還算的上是先進的,尤其是那個新字頭的部隊醫院,長期接受各種疑難雜症,什麼雙頭嬰啦,連體人啊,右心臟啊等等,也在專業領域有非常傲人的成就,癌症這些病,其實到哪家醫院就診都會有比較好的療效才是,為什麼還要輾轉呢。

—》文—我那醫生朋友把我拉到一邊說,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現在的很多醫院都會先選擇接治,但是人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對生存的慾望就會更大,於是就對醫生的寄望更高,而對於醫院來說,這樣的病人其實並沒有多少治療的價值,無非就是個時間長短的問題。但是又害怕實情相告的話,會引起病人情緒上的崩潰,於是就拐彎抹角的勸他們出院,在醫生們看來,他其實是把病人生的機會重新放回到社會上,讓他們碰碰運氣看是否能找到更好的醫療環境,但是在病人的角度來說,這似乎就是在告訴他們,你快死了,你還是別死在我這裡的好,還能給我們騰個床位。

—》人—話雖然難聽,但這的確是個事實,只不過醫患雙方的立場不同,大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罷了。這也是因為互相的溝通存在問題,造成了誤會,擠壓久了,醫患矛盾也就出來了。

—》書—我對我那朋友說,聽你的意思,就是這老奶奶壓根就沒有醫院敢收治了,走投無路了你們才收留她的?說這話的時候,我有些生氣。因為我原本就有些憤世嫉俗,但是在生死的問題上,我覺得咱們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因為我曾經聽到過不少次關於醫療的負面消息,例如艾滋病病人需要開刀動手術,但是醫院不肯收治,其理由是有在手術過程中讓醫務人員感染的風險。又或者說那些執意要順產的孕婦打算去醫療質量較好的醫院分娩,但是卻被告知順產佔用床位的時間比剖腹產更長,這對醫院的收益是有影響的,於是不肯收治。再或者說是一些古稀老人,本身就難免多病,醫院方面常常在明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就把這部分病人當作了一個賺錢的工具,一方面說什麼一定積極治療,一方面還收受病患的紅包,另一方面自己心裡卻清楚得很這個人壓根就沒救了。

—》屋—我不以偏概全,但這個問題確實存在,且不在少數。我甚至覺得我朋友當時選擇接治這個老奶奶的時候,就可能是最後一種。在我看來,病人看病肯定是要花錢的,這無可厚非,我姑且不去討論現在醫療費昂貴的問題,因為那也不是我幾句話就能改變的事,只是現在存在一個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