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王八

在咱們中國,如果被人罵做王八,那一定是件奇恥大辱的事。儘管算得上是個胡作非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好在我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王八本來是一種我們鎖熟知的動物,只不過我也分不清它到底是烏龜還是甲魚。不過千百年來被當作一句罵人的話,我想它心裡還是很委屈的。

我倒是認識一隻大王八,因為是我親手把它帶去了青城山的道觀里。

2009年秋天,我接到一個自稱是某區縣房管部的電話,來電的人姓周,他自稱是該部門主任。他說他們工程部的人反應上來說,目前的工程進度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阻力,還發生了一些非常玄乎的事情,於是現在工人們暫時不敢開工。他是從他其他朋友那裡打聽到我的消息的,因為我曾經幫他的那些朋友大概處理過事情。他說在電話里是說不清楚的,情況很複雜,他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於是希望我能夠去他們單位一趟,由於是郊縣,他考慮得到是周到,他告訴我,你打車來吧,別坐巴士,費用我們給你報銷。

老實講,我算是個憤青,但是我並不是不理智的那種,只不過對待這類國家機關部門的人群,我往往也帶著有色眼鏡,正如他們常常會帶著有色眼鏡看我們一樣,其實我小時候並不是這樣,我甚至會在學雷鋒做好事後,還要行個少先隊員的隊禮,告訴他們不用謝我是少先隊員。可是到後來漸漸長大,開始發現原來我生存的這個世界和起初承諾的世界有太多不同,若非長時間接觸陰暗面,或許很多冠冕堂皇的東西我還真是相信了。可是慢慢的發現,原來理想跟現實的差距還真是很明顯,我也就開始小鳥般的憤怒,馬景濤般的咆哮,尤其是在面對種種我認為的社會不公時,常常會對著電視破口大罵比出中指,但無奈的是,我依然是那個在角落裡的小角色,沒有人會在乎我們到底在呼喊什麼,既然改變不了現狀,唯有改變自己。我雖然談不上富有,可也稱不上是窮人,我的日子能夠過得挺滋潤,卻無法掩蓋每天在報紙新聞上看到的一片糟心。自打一個社會的形成開始,矛盾便始終存在,不過人與人的矛盾漸漸演化為官與民的矛盾,我開始沉默不語,開始得過且過,試圖用一種麻木的態度來適應一個麻木的環境,煩惱成了習慣,自然也就無所謂了。

這是我這麼告訴自己的,所以在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我依舊懷揣著對他們這種人群的抵觸情緒,我很愛我的祖國,不過我對那群吃著百姓的供養,卻仗勢欺人的人,實在是沒有好感。於是我有點酸溜溜的說了句,沒事,我不打車,我自己有車,不用你們報銷了,以此來表達我對他們看到民眾態度的不滿。

賺他們的錢,算的上是最痛快的,因為他們有錢,錢是怎麼來的我並不清楚,不過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作為人民的一份子,我想我還是有充足的理由來狠敲一筆,我吃飽喝足了,起碼我們又多了個豐衣足食的百姓。

上午出門,中途在路上的郵亭下了道,一個人獨享了一次郵亭魚的美味,我始終無法抗拒對魚類的偏愛,小時候就聽說愛吃魚的人聰明,長大能當科學家,而我這麼一個愛吃魚的人,卻沒有天理的選擇了當一個獵鬼人。

到了他們辦公室大概是在中午1點多,大廳門口的保安欄了我很久,說他們下午2點才開始上班,死活不讓我上樓去,看在我打不過保安的份上,我只能給先前打來電話的那個主任聯繫,幾分鐘後,他來到大廳,把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不算大,卻只有他一個人的辦公桌,從這一點來看,他這個主任大小是個官。他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才知道他姓苟,沒錯,就是苟同和苟且偷生的苟,苟主任看上去接近40歲的樣子,他大概沒有想到一個干這行的人看上去竟然如此年輕,幾句簡單的寒暄以後,他招呼我坐下,接著他關上他的辦公室門,還拉下了百葉窗,一副想要潛規則我的樣子。接著把他的凳子拉到我跟前坐下,對我說起了他們這次遇到的情況。

他說,他們現在接到一個拆遷的命令,對他們當縣的一大片平房區進行拆遷,因為某個重慶知名本土地產商要在此修建一個大型的生態公園,附帶一部分臨湖的樓盤,投資巨大,原本跟當地的居民談好了拆遷賠款的條件,卻始終有那麼幾戶人家坐地要價,不肯搬遷,後來順藤摸瓜的又說服了幾家人,到最後還剩下一家人始終不肯露面,連迴音都沒一個。去他家敲門想要和諧溝通下,人家始終是大門緊閉,不肯見客,於是他們部門就把這家人拉入了黑名單,稱之為「釘子戶」。直到大概半個月前總算拿到了法院的強制拆遷令,才開始動土。

釘子戶的傳聞,我常年有所耳聞。我記得在我念小學的時候,我的老師總是會面帶紅潮,異常激動的對我們說,同學們,我們每個人都是祖國的一顆釘子,祖國哪裡需要我們,我們就擰在哪裡,說完還要帶頭鼓掌,激起一群同學的盲目拍手。如果我這輩子還能有幸見到我的那位老師,我一定會當面糾正他的錯誤,因為我原本也以為我是社會主義建設中的一顆螺絲釘,我也曾經滿懷抱負和理想,希望祖國把我擰到最需要我的位置,可是到後來我才發現,原來再精緻的釘子,經過日晒風吹後,也是會生鏽的,生鏽後的我們,不再有人需要,我們就如同一撥廢品,等待著回收再利用,卻沒有人記得,在等待的途中,我們還得為自己的一日三餐忙碌,我們還在為日益增加的房價而嘆息,我們還在為醫療體制的缺失而拖著病情,精神的再富裕也難以抵擋物質生活的最低要求,緊接著,每個人都成了財迷,都成了滿身銅臭的蛀蟲。

於是當苟主任說起這個「釘子戶」的時候,我在沒有緣由的情況下,竟然先對他給予了足夠的同情。

苟主任告訴我,住在那間平房裡的那個釘子戶,實則已經是早年開發另外一片地的時候拆遷出來的人了,本身是個農民,當時要求也沒這麼高,就賠了些錢,分了一間平房,他也就知足了。60多歲,沒有工作,低保戶。這次拆遷的時候也是考慮到他們家的特殊性,特地給了比較優厚的條件。這家戶主姓郭,家裡還有個女兒,早年在外地念書後就嫁去了外地,也在外地工作,女兒還算孝順,儘管好幾年也沒辦法回家,但是總是給家裡寄來生活費。因為嫁出去了所以戶籍也遷走了,但是這次拆遷,他們還是充分考慮了郭老頭畢竟是一個人,錢拿少了養老成問題,也就還專門給郭家女兒也算上了一份人頭費。不過到了後來就找不著人了,拆遷通知下來了,從郭老頭家的窗戶看進去東西都還在,就以為大概是出遠門,也就沒能夠具體商量一些事情。後來法院強制拆遷的命令來了,他們也擔心郭老頭當初閉門不見,為的是做最後的反抗,因為電視里屢屢都能看見赤裸上身爬上屋頂,汽油瓶煤氣罐什麼的都來,手持菜刀叫囂著誰上來誰就死,還有人在房屋周圍用白布拉起橫幅,上面用黑墨水張牙舞爪的寫著房在人在房毀人亡的標語。而此刻的拆遷大隊全副武裝手持鐵鍬盾牌,強行推進,路上遇到干擾的人,一律打。最終大腳趾拗不過大腿,房子垮了,拆遷隊得意洋洋的笑,老百姓頭破血流的哭。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我也只是在實話實說。但是苟主任告訴我,當他們用挖土機強行推到老郭家的一堵牆以後,乘著其他的牆沒有垮下來,就派人進去查看,看有沒有什麼值得搶救出來的東西,以後等郭老頭回來了,還能交還給他。於是他們在客廳找到了一些家電相冊和溫水瓶等,卻在裡屋老郭的卧室床上,發現了老郭的屍體。

聽苟主任說到這裡,我突然意識到怎麼還出人命了?於是我更加認真仔細地聽他繼續說下去。他說,當時進去的幾個人就被嚇到了,所幸開挖的時候沒有直接把房子推掉,否則在廢墟里找到屍體,那就說不清楚了。他們看到這個情況以後,趕緊退出屋子來彙報,結果當時的領導就立刻打了電話叫了醫院和警察,還通知街道的人立刻幫忙聯繫郭老頭的女兒。後來查勘結果是,老郭死於心肌缺血,大概是在床上睡覺的時候,安然死去的。郭家女兒回來以後,悲痛過後給郭老頭處理了喪事,他們拆遷辦還給了一部分奠禮。郭家女兒從言語中也表示不會責怪他們的強拆,也充分理解這當中的誤會是因為自己父親的突然去世,才造成的溝通問題。等到火化了老人的屍體,並且順利安葬後,郭家女兒才回到推掉一半的平房,把能見的廢墟中的自家東西收拾了一下,才通知拆遷辦繼續拆遷。

我問苟主任,這不是就完結了嗎?人家家屬都沒有意見了,你們只管拆不就是了嗎。苟主任一拍大腿,滿臉糾結的說,問題就出在這兒,本來他們拆遷隊的工人,覺得推房子推出個死人來,是很晦氣的事情,於是再度開工的時候,特別要求他們請了個師傅來測日子,卻在繼續動土的時候,挖土機一碰到房子就熄火,司機檢查也發現不了什麼問題,而且從那個時候開始,但凡走進那個屋子廢墟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暈眩,有些甚至直接暈倒,再請問那個風水先生,他說這地方是被某個力量保護著的,地方沒挑對,還瘋瘋癲癲的說了些什麼那附近有個湖叫龍水湖,這房子的地方就是龍的經脈,還說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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