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五章 咑磯

孩子胡話完了以後,就立馬昏了過去,孩子的外婆就趕緊端來熬好的葯湯,看來是早就計算好孩子的昏迷,一早就有所準備了。孩子的媽媽里里外外忙乎著,多這眼前發生的一切顯得準備充足。我把羅盤帶到孩子周圍,果然,靈魂再一次不見了。

安頓好孩子以後,我和孩子的外公與我那朋友重新回到最初見面的客廳,我把剛剛寫好字的那張紙條拿出,反覆研讀,除了后街和殺死人我能明白以外,對於打雞二字,依舊是一籌莫展。於是我開始在嘴巴里反覆呢喃這些字,並不斷變換音調。孩子的外公聽到以後,突然好像是明白了什麼,愣了幾秒,然後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嚇我一跳。顯然我被他這無理的打斷別人思路的行為激怒了,正想開口埋怨幾句,他突然說:

「會不會,不是打雞,而是咑磯?」

儘管是換了個發音,但是我還是不明白。於是我問老人,這是什麼東西難道你知道嗎?他說,咑磯是在他們修表的人對鐘錶里的其中一個部件的喊法,他告訴我他從15歲開始跟著他的師傅學習修表,修了將近50年,世界各國的鐘錶他大大小小的修了不計其數,以至於他到現在只要把壞表拿到耳朵邊稍微仔細聽一下,他就能夠判斷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甚至連快慢幾秒都能夠準確的說出來。所以他非常了解鐘錶的內部構造,之前聽到孫子說打雞打雞的,卻從來沒有想過也許就是他說的咑磯。

我告訴他,這其實不怪他,換成是我我也想不到,我把那幾個字念出來,無非就是有了個聲音上的傳遞罷了,只不過是碰巧讓他想到了他們專業領域的這個詞。

老人告訴我,這個咑磯是用來連接齒輪和齒輪之間,一種具有彈性的金屬璜片,沒有它的話,整個表就無法運轉,它起一個搭橋的作用,原本的專業名詞他也忘了該叫什麼了,只是因為鐘錶尤其是以往的機械鐘錶在裝上咑磯之後,走動總是會發出「咑磯咑磯」的聲音,所以他們這行特別是川渝的,總是稱呼它為「咑磯」。

對於鐘錶,我是絲毫不懂,不過他突然這麼說,而且老人本身也是從事鐘錶維修的,再加上出事的正好就是這個老人的孫子,所以我不得不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我相信如果孩子真的是被鬼給纏住,那麼這個鬼或多或少應該要跟這個家庭有所聯繫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纏上一個人的鬼,少之又少。但是若是因為孩子之前玩耍弄死了撾蜢,這個理由又顯得有些牽強,畢竟有些未經證實的事情,我也不敢貿然下定論。

我開始注意到老人屋子裡掛滿的大大小小的鐘,如果孩子胡話里說的真是「后街,殺死人,咑磯」的話,那麼不排除真是跟鐘錶有關聯。於是我每一個掛鐘都仔細檢查,最後在靠近窗口寫字檯左手側牆上,我對一個掛鐘產生了注意。這個房間里掛的鐘,起碼有十多個,在我檢查的過程中,它們很多都因為到了時間點而發出報點的鐘聲,唯獨這一個掛擺鐘沒有,而且它甚至沒有走動。我站到鐘的側面,吹去它面上的一層灰,發現在鐘面的正上方,有一個刻在紅木上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上方還寫了個「LOVE」。這個紅木擺鐘沒有走動,而且看上去比較古老,我就問老人,這個鐘是從哪裡來的,他說是在年初的時候,一個淘舊貨的生意人送到他這裡來修的,但是一直沒有修好,因為這個鐘有點年歲了,算得上是古董,很多現在的儀器和零件都匹配不上。由於很久沒有修好,就暫時掛在家裡了。

此刻的我,首先要把救回孩子當作首要任務,於是我自然是沒有理由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性。於是我問老人,你有這個生意人的聯繫方式嗎?我們得去找找他。老人說有,說完就起身翻電話本,給那個生意人打去了電話。電話里他對生意人說,這個鐘有點問題,需要他親自過來一下,願意修就修,要是不願意就拿回去。掛上電話,老人說那個生意人答應了,正準備過來。

我之所以要叫老人把這個生意人叫來,是因為紅木擺鐘上的那個十字架和LOVE,很顯然,這東西並不屬於我們中國文化。十字架是基督教的東西,在中國基督教徒雖然有不少,但是不算非常主要的宗教力量,加上這個鐘的古老程度,若是追溯到那個年代,恐怕相信基督教的人會更少。先前聽到的帶著口音的孩子的胡言亂語,我就聽著像是一個中文蹩腳的外國人說的,再加上鐘上那個LOVE的字樣,所以我粗略判斷,這個鐘的老主人,應該是一個信奉基督教的外國人,至於它是因為什麼而現在掛在一個中國老百姓家裡的牆上,一切都還無法得知。

大約半個小時後,那個生意人來了,個子不高,還有點胖。進屋後沒等老人說話,我就搶先說這個鐘非常精美,你是從哪裡得到的。他大概是看我這麼一個年輕人對他的收藏品也很有興趣,於是略微帶著得意的感覺,他說是在民間收上來的,這個鐘以前是教堂里的鐘,後來不知怎麼就流落到了民間,他還告訴我,為了買到這個不走的舊鐘,他可是花了大價錢才買到的。

果然我的猜測還是比較接近的,這是教堂的東西,那麼我更有理由相信它的主人是一個外國人了。我又細問了下這個生意人,對這個鐘的來歷知道多少,他說他只知道這個鐘的年份差不多都要快200年了,是戰亂年代的時候從西洋教堂流落到民間,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再聊了一陣,覺得他知道的也非常有限,於是我囑咐老人按照我先前告訴他的,說這個鐘若是要修好,可能要花幾百塊錢,問他修不修。幾百塊對於這個人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大錢,於是他決定要修,並跟我們約好一個禮拜後就來把鍾取走,然後付了幾百塊錢,歡天喜地的走了,那高興的程度好像是種已經修好了似的。

我才剛剛開始覺得這件事有點眉目,線索是零星的片段,如果要把這東西完整的拼湊起來,我就必須要找到一個關鍵的東西,就好像找到咑磯是讓鍾重新走動的關鍵一樣。而這個時候,老人告訴我,這個鐘之所以不走,就是因為缺少了咑磯。他當時在修理的時候,發現裡面的齒輪什麼的都是黃銅打造的,而現在要手工去打造一個黃銅質地的咑磯,且分毫不差的安裝好,是非常困難的,首先是材料就不容易找到。於是我大膽的猜測,咑磯就是孩子口中的打雞,而這個紅木掛鐘,或許就是解開整件事情的關鍵。

他們家沒有電腦,於是剩下的查詢工作我只能依靠手機和打電話拜託朋友來查來完成。重慶還算大,叫做「后街」的地方多得數不完,通過查找,地址位於「后街」的,且有那麼些歲月的教堂,整個重慶就只有一處,就在南川。這個結果對於我來說是個救命稻草,正如我對於這家人來說也是救命稻草是一樣的,如果這條路還走不通的話,那麼我也就無能為力,只能請其他師傅來趕鬼了。於是當下我們決定,第二天一早,去南川。

離開彈子石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一晚我怎麼都沒辦法睡,甚至是緊張和忐忑,因為我不知道我們即將面臨的情況究竟是能解開謎團的通途,還是把我們拉近一個更大的容易迷路的森林,孩子的健康是最要緊的,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能順著目前的判斷一路走下去了。期間我還尋思了幾個我能認識且比較靠譜的基督教的朋友,其中有一個是神父,雖然不是外國人,但是他對於基督教算得上是大半個百事通。於是我給他發了個信息,告訴他我目前正要去處理一些關於基督教的事情,如果有什麼拿不準或是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到時候打電話給他能夠幫我分析分析。說到佛道二教,我或許還能知曉個幾分,但是基督教,我真是一竅不通。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從重慶開車出發,我,孩子的外公和我那朋友,直奔南川而去。在路上閑的無聊,就跟老人聊天,在期間我了解了這個老人的一些故事,雖談不上精彩,但也算的上唏噓。他說他老家是綦江,是重慶往南走的一個區縣,這次去南川也要從他老家經過。早些年的時候原本憑藉著一手好手藝,還算是給社會做了貢獻,給自己也積累了一些財富,作為一個鐘錶匠,在那個年代能夠賺錢是絕對惹人眼紅的。於是後來在某個全國性的運動中,他被劃為了走資派,被批鬥打擊。那些無知的人的憤怒並沒有因為他的屈服而有所減弱,鬥來鬥去,甚至還給他披上了反革命的外衣。他當初怎麼都想不明白,自己腳踏實地靠手藝賺錢吃飯,為什麼就不能比別人富裕,自己又沒少給國家繳稅,反革命,這該是多嚴重的罪,好像在那個年代是要被殺頭的,恐怕這個罪名也只有我們國家才有吧,因為他跟別的罪責都不同,它並不以一個人的行為來作為判斷是否有罪的標準,而是從它的動機。於是說,連在心裡想想,都是在犯罪。後來他進監獄,好在很快得到平反,他就帶著全家來了重慶,低調的做了個小市民,住在相對安靜的農村,依舊靠著自己的手藝維生。雖然是覺得老人的遭遇全中國有千萬人都有相似的經歷,但是對於那段歷史,我還是比較反感的。如果說因為那個孩子的事情,我對老人和他的家庭是一種同情,聽完他的講述,我對他則多了一份相惜。

南川離重慶不算遠,我們到的時候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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