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叄-3

「真是一絲不苟的人呢……從昭和元年 開始,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呢。」

昭和元年,藤牧氏還只是個孩子,卻能夠寫日記持續二十多年,一天也不少,那精神力量是多麼地驚人啊。我拿起最左邊、亦即最新的日記。裡頭大多空白。

我的手顫抖了,所謂空白,這不正是最後的日記本嗎?

「涼子小姐。」

我太興奮了,如此稱呼起久遠寺涼子。這是我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你知道牧朗先生失蹤當天的正確日期嗎?」

涼子被我一喊,吃了一驚似的,但立刻以沉著的聲音答道:

「去年的……昭和二十六年的一月八日。不如說是一月九日的黎明,來得正確……」

我悄悄地看了最後的日期:

「昭和二十六年一月八日」

是失蹤當天。

我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但不知道是因為發現了失蹤當日日記?還是因為喊了她名字的關係?

無法專心地當場看日記。而且,由於京極堂好像說過以前的日記相當重要,所以想把日記全都借回去。涼子起初認為由於這是個人的東西,事關個人的意見,並不方便出借,但後來理解了這對搜查很重要,於是答應了。

中禪寺敦子似乎預測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態,從皮包取出早準備好的繩子,很俐落地將日記和研究筆記綁了起來。

完全無用武之地的榎木津頻頻地褒獎她周到的設想,一面說不愧是敦子、果然和猴子男生不一樣,一面摸弄架子上的燒瓶,但就在這時,突然瘋狂地喊叫,我手腳發軟吃了一驚。

「啊,老鼠死在那兒!」

玻璃箱內確實有幾隻鼷鼠的屍體。

「啊,完全沒注意到……是牧朗先生養的吧……。真殘忍,早知道就喂它們餌吃……」

「沒有人知道這裡養了老鼠嗎?」

榎木津問道。

「嗯……大概吧……只有內藤才會進這個房間……」

「老鼠應該死了一段時期了。如果是這樣,那即使成了白骨也不奇怪。竟然沒有腐爛,簡直像才死了兩三天似的,那個叫啥的先生難道餵了餌食嗎?」

榎木津偏著頭思索。在玻璃箱的裡面,仍是浸在酒精里的像老鼠似的標本,有好幾個並排著。

「全是老鼠呢!」

榎木津的言談舉止老是這樣,真不知該說像傻瓜呢,還是非常的無聊?由於事情突然地有所進展,我因為亢奮而莫名地生氣起來。

「老鼠什麼的,管它去!在這個房間里有很大的收穫,可以走了吧。」

我著急了,因為就快要去現場了。

「你的意思,是不管老鼠之謎嗎?」

榎木津非常地執著於老鼠的事,我們無視少數意見,動身前住現場。

「那個,從窗戶看得到的建築物,是妹妹夫妻住的地方。」

涼子用手指著說道。從內藤的房間只能看到屋頂,但從這個房間看得到正面。剛才完全被房間里的事吸引了,根本沒注意到。不過,建築物內部被厚窗帘遮住,什麼都看不到。

穿過研究室前的走廊住右轉,是新館的通行口。打開通行口,外面顯得異常炎熱。

隔著空地,現場的全貌終於出現了。雖然小型,但算是堅固的石造房子,玻璃窗的窗棍和門扉的做工等,都說明了是年代古老的建築物。後面是森林。

「這棟建築比別館還舊,從舊幕府時代 就有的婦產科久遠寺醫院之後,接著好像是開設了小兒科。別館和新館成立以前,在這塊寬廣的土地上,小兒科病房單獨建在本館和大庭院相隔中間的地方。」

涼子說明道。

走進玄關,看到了歪倒的沙發和桌子,傳來強烈的消毒劑奧味。看起來像受理處的小窗玻璃關閉著,用白色的窗帘遮住。可能是外面太熱了,在建築物裡面甚至有冰涼的感覺。

「先要見梗子嗎,還是……?」

「請先讓我們參觀建築物。」

我有意將精採的戲住後挪似地答道。別說榎木津了,中禪寺敦子似乎也不反對。

「你們也知道了吧,這裡原來是候診室。」

候診室大約有二十個榻榻米大,有三扇面對著房間的門。

「這裡是大房間……大病房。」

涼子打開從玄關看是左邊的門,探頭一看,裡面是看來像孩童用的八張小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每張床上簡直就像白色棺材似的,都蓋著白色的布。而且,吊在天花板上白色的窗帘,完全蓋住所有大窗的關係,整個房間就像褪了色似的。地板積了薄薄的灰塵。任何人出入應該都會留下足跡吧。

「如各位所看到的,現在房間並沒有在用。」

門開著,涼子就站在下一個門前面,那扇門位於面對玄關的位置。

「這裡有小病房。」

門一開,外面是微暗的走廊。走廊的左邊牆上,三扇門間隔一樣地並排著。右邊的牆上,中間除了掛著油畫就什麼都沒有。盡頭好像是後門,玻璃的對面看得見明亮的外面景緻。

涼子打開第一扇門。約八個榻榻米大的小病房裡有兩張病床。依舊是清一色漆黑的房間。這個房間的地板也是積著灰塵,證實了短時間內沒有人出入。

「梗子不能動了以後,就沒再掃除了。」

可能意識到我的視線吧,涼子說道。

隔壁房間是同樣的建築,同樣寬的病房。最後的那扇門是廁所。榎木津看來想上廁所似的,他說了聲對不起,進廁所去了。好像忍了一陣子了。我們回到候診室。

「然後,這裡是診察室……也是妹妹夫妻的寢室。」

涼子一邊說道,一邊指著右邊受理處小窗旁的門。她的手放在門把上時,我的緊張達到了極限。

但由於這時榎木津一面擦著洗過手後手上的水滴,現身了,一面說道:

「吁,終於掃除乾淨了。」

所以,我的緊張感也一口氣地解除了。

門被打開了。

房間和候診室幾乎一樣大。進門的右邊是受理用的小窗,在那下面放著受理用桌子,但沒有椅子。房間中間鋪著褪色的地毯,在那上面擺著顯然異於患者用的華麗的床。但床上沒有毯子,也沒有席子,感覺像才搬進來不久似的。

「梗子的身子變成那樣以後,一直待在隔壁……也就是牧朗先生消失了的書庫里。……所以,這個房間沒有使用。」

涼子說道,伸手去拿放在窗邊桌上的花瓶,瓶里當然沒有插花。

受理處旁的牆上有三個窗子和固定的藥品架。候診室旁的牆上懸掛鑲著看似莊嚴框子的彩色風景油畫,也擺著貓腿似陳舊的金庫。對面那一邊直到接近天花板為止,全都是窗子。這裡也掛著剛才那種窗帘。從新館可以看到的窗戶,在角度上,看到的是這個房間的窗戶吧。

「哈哈,沒什麼,只不過大房間和這個房間,隔著候診室很對稱呢。」

榎木津愉快地笑著說道。然後接著說:

「這裡曾發生了慘劇。」

「慘劇?是怎麼回事?你指的是夫妻吵架嗎?」

無視我的問話似的,榎木津走近床漫應著,說道:

「嗯,也可以這麼說吧。啊,那傢伙果然在床上,然後,做丈夫的走進來……」

榎木津在床前彎下身子。

「傢伙,指的是誰呀?」

「當然,是剛才那個叫內田或齊藤什麼的,情緒不安定的人嘍。」

指的好像是內藤。

「你的意思是,內藤先生在這個房間,而且是在床上嗎?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中禪寺敦子在榎木津旁邊也彎起身子,窺視著他,問道。

「對阿敦來說,太刺激嘍。」

榎木津說道。這一次,朝窗戶喀喀地走近(雖然如此,但因為換上拖鞋的關係,其實只有啪嗒啪嗒的聲音),環顧了房間一會兒,這一次,繞著窗戶走,停在進來的門前,說道:

「原來如此,想逃哩。」

我們只能眺望著目瞪口呆的偵探那奇怪模樣接著,榎木津有如螃蟹似地橫著走,繞著牆壁移動,在油畫框子下面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

「在這裡嚇呆了。」

我相當地生氣走到榎木津前面,蹲了下來,用強硬的語氣說道:

「榎先生,說得明白點兒吧。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呢?」

「啊,果然是血跡!」

不回答我的問題,榎木津指著地毯的邊緣說道。

「噢?」

撇下榎木津,我們三人走近那個地方,地毯上確實染著黑色。

「這是……血跡嗎?」

說完,中禪寺敦子從口袋取出手帕,輕輕地抓了地毯後,顫抖著舉了起來。

那黑色的凝固物也擴散在地板上。

「好像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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