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兇手的丟失物

「是直也嗎?我得到了角谷今夜去銀座黑房子俱樂部的情報,二十分鐘後我去接你,聽到按兩下喇叭你就下來好了。」濱野在電話里壓低聲音說。

「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出去,今天晚上也許不回來了,不用等我;你先睡吧。」山形放下話筒以後對真由美說。

不僅是今天晚上,山形也許永遠回不來了。他拿起裝照相機的皮包,裡邊有照相器材,還藏著兇器。「求求你,別去啦!」真由美拉著山形說,她好象預感到了一種不祥之兆。「這是工作!」

「我覺得好象你一去就不回來了。」

「你說些什麼呀!這是我的家。倒是你不要在我不在的時候跑掉!」

「剛才是誰來的電語呀?」

真由美追問了一句。

「和我有工作關係的人。」

「怎麼聽他說話有點可怕呀?是和你一塊照相的人嗎。」

「是的,照相是玩命的工作,人都變得有點粗野。」

「你可別干危險事兒呀!」

「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山形表面上安慰著真由美,可他心裡明白,他要去的地方是不折不扣的戰場。這時,外面響了兩聲喇叭。

濱野手把著方向盤,雖然是夜裡,還戴著墨鏡,自從潛入地下以後,他的表情越發嚴峻了。

「銀座六丁目有一所叫黑房子的俱樂部,最近角谷和那裡的一個叫薩麗的女招待打得火熱。我得到了角谷晚十點左右到那裡去的情報。」

濱野一邊開車一邊對山形說。

銀座本來是曾根崎組的勢力範圍,由於大角戰爭該組分裂成兩派以後,兩派在這裡都設有事務所,在大原被暗殺以後,角谷還敢到這裡來,真可謂膽大包天了。「情報可靠嗎?」

「是大洋會的人提供的情報,那個人是與我們合作的人,可以信賴。」濱野口氣很有自信。「角谷到銀座來,真有膽量。」

「一定有武藝高強的保鏢跟著,他坐的汽車,有防彈玻璃,就象裝甲車一般。關鍵在從他下汽車到他進俱樂部大門的那一段時間。你認識角谷吧?要到離他十米以內的地方去,再遠的話手槍怕打不準。他們認識我,我不能靠近,這個任務交給你了!」

「交給我吧,我一直等著這一天的到來呢J」他本想說得勇敢些,聲音卻是嘶啞的,腳也在打顫。這就是所謂武士臨陣前的威風抖擻嗎?

「好啦,你就按我教給你的那樣沉著戰鬥,敵人在銀座鬧市也會有疏忽大意。你盡量靠近一點瞄準射擊。四十五口徑威力很大,打中的話,一顆子彈就能要他的命。打死角谷,你就是英雄了。」

濱野對山形一面鼓勵一面煽動。

汽車開進了棋盤格狀的銀座一帶的街道上,鐘錶的時針指到了午後九點,這是銀座的黃金時間,吃完晚飯和參加完宴會的人們,集攏到銀座,不論是大街還是小巷,汽車都是熙熙攘攘,一輛挨著一輛。在這段時間裡,以出租汽車為最多。

到了夜裡十一點,黑色的高級出租包車成為主流,這也是銀座的一個特點。

濱野在離黑房子俱樂部有相當一段距離的小衚衕的路旁找到了一塊空地,勉強把車開了進去。

「車開到停車場去,在緊急時刻會開不出來的。你打死角谷以後,就趕快往這裡跑,關鍵就看你到時候能不能跑到這裡來了。萬一失敗的話,我會為你收屍的。你放心大膽地去吧!」

濱野拍了拍山形的肩膀,山形又檢查一下武器下了車。

「組長,我去啦,謝謝!」

「祝你好運!」

二人互相看了一下,目光都很陰鬱,去殺人的人,目光是絕望的。

「角谷快來了,去吧!」濱野說。

山形裝作行路人,逆著車流的方向前行,這樣角谷的車開來時,他可以認得出來。

黑房子俱樂部在林蔭道對過的大樓的地下室。山形裝做逛銀座的人緩步前行,因為逛銀座的人很多,他不會引人注目。

來到黑房子俱樂部門前,以一般的速度走了過去,敵人還沒有來。

一會兒,他穿過馬路又往回走。

路旁有一個電話亭,正好從這裡可瞭望黑房子俱樂部的情況,他走進電話亭問天氣預報。還不見角谷的汽車開來。在電話亭里呆時間長了怕被人懷疑,他走出電話亭以後,又來回走了一遍。

已是夜裡十一點了,還不見角谷的車開來。

山形急躁起來,今晚是不是不來了呢?濱野恐怕也不能把車老是停在那裡。

山形幾乎感到絕望的時候,一輛福特牌進口黑色轎車緩緩開了過來。這是一輛特別訂製的有防彈裝置的進口汽車。

「來了!」

山形的手在口袋裡握住拉開保險的四十五口徑手槍,因手心出汗槍把都濕了。

「沉著!」山形自言自語著。福特緩緩前行。車裡肯定坐著好幾個人,但因為窗玻璃上貼著有色薄膜,從外邊看不見車中情況。車裡的人一定在觀察外邊是否安全,發現一點異常,就會把車開走。

福特牌汽車在黑房子俱樂部前邊停住了。

車門一開,先下來了三個保鏢,環視四周。

山形站在林蔭樹的後面對方看不到的地方。

認為安全以後,從後車門走出一個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戰車般的健壯體魄,豬腦袋,圓臉盤,炯炯有神的眼睛,高鼻子,他就是角谷英機。保鏢站在他周圍,戒備森嚴,氣氛異常緊張。

山形喘口大氣,從林蔭樹的後面走了出來。現在離角谷有十幾米遠,必須再靠近一點。他裝作逛銀座的遊人,緩步前行。他沒有引進保鏢的懷疑。

再走幾步就進入射程,山形嗓子發乾,嘴裡也發乾。他忽然覺得對他說著「你別去啦!」的真由美的面影掠過他的眼瞼,這時他恨不得馬上跑回到真由美的面前。

但是,刀已出鞘,箭已上弦,只能前進,不能後退。角谷已經離開了汽車。

正在這個當口,忽然一個人影站在山形眼前。

「小阿哥,你買點花吧。」

「不要!」

「求求你啦,我今天連一枝還沒賣出去呢。」

一個賣花的老太婆擋在他的前邊哀求著。

「說不要就不要!」

躲開!真討厭!山形心裡罵著老太婆。但是,可能是賣花的老太婆看他好說話,老是糾纏著他不放。

「小阿哥,求求你啦,從昨天我什麼也沒吃,你買一枝吧!」

媽的!老是抓不住瞄準射擊的時機,山形把對角谷的殺意,轉向擋住他視線的老太婆。這時,不叫他去的真由美的面影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福特牌轎車開走了,角谷在保鏢護衛下走進了黑房子俱樂部的大門。

機會錯過了,緊張的氣氛消失了。「好啦,我全買啦!」山形在口袋裡邊給手槍上了保險。

夜幕降臨了,對逃亡者來說,夜晚是他的理想時光。白天只有混雜在人流之中,或許比較安全,但黑暗給逃亡者一種心理上的安全感。

何況這個季節在室外什麼地方都能睡覺,對逃亡者來說是最好的季節。

熊澤在中華餐館填飽肚子,在繁華街轉悠了一陣子以後,來到了公園。有不少穿著普通衣服,看上去不象是流浪漢的人,橫七豎八躺在椅子或草坪上。

這些人即便不是從押送車逃跑的,也是從都市管理的苦悶中逃出來的。熊澤在樹蔭下的草坪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一覺醒來,已是滿天星斗,一時忘了自己在什麼地方,第一次看到東京的上空有這麼多的星星。他因為沒有表,不知道準確的時間,估計已是深夜。超高層建築窗子里的燈光,已很稀疏。

熊澤首先必須買一塊手錶。他的衣服都濕了,大概是露水淋的。他可能是凍醒了,雖說是炎熱季節,夜間還是很涼的。

啊,到哪裡去呀?說起來,好不容易從押送車裡逃了出來,卻沒有去處。熊澤一心想見到由美子,求她證明自已不在行兇現場才逃了出來,可是由美子卻隱藏了起來,他現在真不知到哪裡去才好。

在自由被剝奪的時候,他體會到自由是多麼可貴,然而一旦恢複了自由以後,在自由的大海面前,他卻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他和在他周圍露宿的那些人不同,他不是從都市管理的束縛中逃出來的。相反,他是在都市管理體制下辛勤勞動的蜜蜂,因蒙遭冤罪而被剝奪了這種「管理體制下的自由」。

現在他被動地擺脫了工作的「束縛」,卻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他具有蜜蜂般的勞動習性,當他失去分擔的工作和責任時,感到莫名的孤獨和寂寞。

這是勤勞的蜜蜂的「工作中毒症」,是一種「拒絕自由症」。

深夜的公園的利用者,不全是流浪漢和逃避社會管理的人。你漫不經心地信步園中,就可以發現樹蔭下椅子上或草叢中那些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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