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幽靈使者

歲末年初歷來都是大城市旅館的空白時期。過年總應該回到自己家和家人團聚的想法似乎是人類共通的感情,不管是日本人還是外國人到這時候一律都離開了旅館。就是長住的旅客在這期間也要回家去。連正月里也住在旅館裡的儘是些打問號的人物。

因此,旅館惡作劇似地出現了徒有巨體的現象。與此相反,山區和海濱的遊戲旅館卻出現了住滿滑雪者和舉家旅遊者的活躍景象。

城市旅館注意到了這一現象。儘管是歲末年初,總不至於所有的人都會跑到休養娛樂場所去,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在家裡一家團聚共享天倫的。想遠避往複交通的擁擠和觀光那種彷彿把大城市的繁華場原封不動地搬去了似的喧噪,安安靜靜地過正月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數。

能不能把這些人招引到旅館裡來呢?於是以「在旅館度冬假」為形式的「正月配套服務」應運而生了。

這是一個根據讓人們在十二月三十日或三十一日住進飯店,在飯店迎新年的發想,巧妙地安排住宿和飲食的配套服務項目。

在飲食方面巧妙地安排了除夕蕎麥麵、年菜等內容,另外還安排了除夕聞鍾,最高層展望台上拜迎旭日,元旦那天的都內有各神禮、佛閣初拜等活動。飯店還專設娛樂室和幼兒室,能使孩子們逗留期間不感到有一絲的無聊。另外還準備幾個名演員名歌手舉行「迎春大會」等等,服務項目極其豐富多彩。這一炮放響了、歷年來的空白時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成了空前的旺季,這不僅是因為在飯店過正月這一新鮮事物受到了人們的賞識,對那些為逃避歲末年初的債鬼和拜年的人,想在近處避一避的人來說也完全是正中下懷。

從來都是門可羅雀的正月如今是服務員倍增,忙於拒絕潮水般湧來的預約申請了。

東京皇家飯店也制訂了「芙蓉」、「白峰」兩個正月特別項目,早早開始了預約登記。「芙蓉」從三十一日開始,歷時三夜四日,「白峰」同日開始,歷時兩夜三日。

「笑蓉」的預約者中舉家參加者居多。「白峰」卻是同伴客為主,這也是個有趣的現象。

山名在「笑蓉」預約名單上發現了長良岡公造的名字。他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試試他手中的王牌的效果。長良岡八成是逃避新年歲末的一應繁文縟節才預約的。

長良岡一定被榊原蒙在鼓裡,沒有得到詳盡的報告,因此不知道山名和佐佐木是皇家飯店的職工。要是知道,他是不可能選中這樣一個「危險的飯店」來避風頭的。

他既然是避風頭的,思想上肯定不存任何戒備。應該抓住這個機會突然亮出王牌,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但是山名卻不知道同一時期也將在這裡「歡度正月」的中美旅客「喬納·烏那姆諾」就是榊原省吾。

綾瀨真美在大學讀書時就和現在的丈夫杉村結婚了。杉村畢業於私立名牌大學F大學經濟系,在一家常居全國第一、第二位的大商社裡供職。他的家庭在關西一帶也屬中流中的上位,一族中出了好幾個學者和醫生。

他們的婚事是一個熱心的遠房親戚介紹的。真美本人倒沒什麼,她的父母首先就中意了。對方吸引父母親的魅力倒不在他本人的人品和實力,而是那塊F大出身,一流商社的精華的招牌。父母對於對方的家庭環境也極為中意。可以說吸引他們的不是對方直接的屬性,而是間接的裝飾。

「反正女人總是要嫁人的,還是早點找個條件好的對象結婚的好。」父母硬是讓根本還沒有結婚的意思的真美和對方見了面,也不給她考慮的時間,勿匆忙忙地讓他們結了婚。

適齡姑娘的父母親首先想到的不是女兒的幸福的本質是什麼,而是考慮早點讓女兒結婚(嫁出去)好了卻一樁心事。因此在有人提親時很容易眼睛光看對方周圍的社會附屬品——家庭環境、學歷、地位、財產狀態等方面的條件、而忽視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衡量幸福的尺度被從精神移到了物質。有許多為人父母者就是這樣,只要自己看中了就行,至於結婚當事人的心情如何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當父母的認為,與其讓見了異性容易頭腦發熱的子女自己去選擇對象,還不如這樣做來得安全。而事實上就安全度這點來說,倒確是由父母作主的婚姻比較穩固。

真美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結婚的。也許,說她是被迫結婚的更為正確一些。上大學本來就是一種擺設,在結婚的同時她就退學了。對於學問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和熱情。對於退學她並不感到怎麼捨不得,只是覺得好象還沒有玩夠,有點象孩子在玩得正起勁的時候被大人帶回家去時的味道。

就這樣,真美和杉村結了婚。不久,她生下了第一個孩子良一。真美自己也還是滿身孩子氣,卻一躍成了妻子和母親。

但真美對這頭婚事並不後悔。父母親的眼光不錯,丈夫是溫柔的。在公司里他好象是個相當潑辣的人物,可是一回到家裡就變成了一個溫柔的丈夫、一個慈樣的父親。

對於真美來說按理是沒有任何不滿足的了,可是因為過早結了婚、又過早地有了孩子,她還沒有怎麼習慣。每看到丈夫和孩子,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是一個妻子和母親了,可這種意識總有些勉強。每看到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同性們和朋友、情人一起樂快,她便會產生一種彷彿自己的青春已被拋棄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似的寂寞感。

因此,在婚後四年的生活中儘管杉村在夫婦間凡事一律依著她的主張,真美卻依然不脫少女純情,在丈夫面前也象個戀人似地常常撒嬌。丈夫對此也很高興,因為這不是取悅丈夫的演技,而是她的本質的自然顯露。

最近真美特別容易對「被拋棄的青春」產生傷感。經常找個什麼借口把良一往母親那裡一放,去參加高中時代的同學會,和附近的幾個有閑夫人相約結伴去打打球,看看電影什麼的。

「你也已經是做媽媽的人了,再別那麼野了。」母親提醒她說,可是只要真美頂上一句「那還不是爸爸媽媽過早地讓我做母親的緣故嗎,」母親也就無言以對了。

杉村本人也喜歡妻子這個樣子,這就更助長了真美的「幼妻」傾向。

平時忙得沒有好好休息幾天的機會的丈夫到了歲末年初也和別人一樣有一陣可以休息。

「我說,今年你不帶我到溫泉的滑雪場去玩嗎?」真美對丈夫說,丈夫和她雖說都滑得不怎麼樣,但在學生時代卻曾對滑雪入迷過一陣子。

「嗯,這個主意倒也不錯。」杉村也大有興緻。

「我還有一個要求呢。」真美趁勢又加了個條件。

「我想就我們兩個人去。」

「兩個人?把良一留在家裡?」杉村有些吃驚。以前一直都是舉家旅行的,從沒把良一扔下過。

「把良一帶上,弄了半天又是一場以孩子為中心的旅行。」

「這有什麼辦法?」

「可是我仔細想過了,我們兩個人出門就新婚旅行時那一次,後來馬上就生下了良一。」

「你這麼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良一這小東西可是個蜜月里種下的種子哩。」

杉村想起這件事不禁笑了起來,真美打斷他說,「你看你,都想到哪兒去了,我可沒有在和你談這個。我想和你兩個去旅行,不是以良一為中心。而是以我為中心。我才二十三歲哪,我想和你兩個象一對情人一樣地出去旅行一趟。」

「你的心情我當然理解,只是良一太可憐了。」

「沒什麼,不過兩三天時間嘛,我把他送到我媽媽那兒去就行了。人家孤兒也過日子呢,兩三天時間讓他熬一熬也沒什麼的。」

「想不到你心腸這麼硬。」

「這不是我心腸硬,做父母的也有享受快樂的權利呀。女人圍著孩子團團轉的生活已經背時了。」

結果杉村同意了,決定從三十日開始夫婦兩個到信越國境的溫泉去住上兩三天,可是到臨出發的時候突然發生了意外,真美的母親得了感冒躺倒了,孩子無法幫她照看了。杉村的老家在關西,總不能為了托看孩子特意趕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嗨,還得帶上孩子。」

真美正要死心,突然從一個熟人那兒聽到一條好消息,說一流飯店開始了負責照看幼兒的服務。開價雖然高了一點,可因為是一流飯店,為被托孩子的飲食、保健、遊戲等專門配備了保育員,照看得相當負責、周到。

「我們把孩子托負給飯店怎麼樣?」她馬上向丈夫提出了建議。

「把孩子交給別人,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可是無法挽回的呀。」杉村有點猶豫。

「放心好啦,人家一流飯店配備了專職的保育員,做事是負責的。」

「不過良一從來沒有跟過生人,他會聽話嗎?」

「這樣做對孩子也有好處嘛,良一是有些太任性了,有這樣的機會,讓他去鍛煉鍛煉打什麼不好的。」

為了自己能玩得痛快些把孩子交給別人,杉村雖然對這樣的做法有些抵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