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走到四谷車站前面的時候,那個從下班時一直隱隱約約使他感到不安的人突然加快了腳步朝他背後逼近過來。周圍都是人,敵人不至於在這樣的地方行兇加害,但因為佐佐木心裡有鬼,不由地一下拉開了防禦的架勢。
那人好象從一出門就盯上了自己。
「是佐佐木信吾先生吧?」
來者三十五六歲,看上去很有些溫厚敦實的感覺,服裝也整齊講究。佐佐木覺得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但肯定不是和他一個飯店的。看來他是專等佐佐木下班出來的。佐佐木一言不發觀察著對方。那人用象是要消除他的警戒似的口氣開口說:「我不會耽擱你太久的,有點事想找個地方跟你私下談一談。」
「什麼事?」佐佐木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這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關於布麗奇特小姐的事。」對方象是在觀察著佐佐木的反應,兩眼直看著他。
「布麗奇特!」佐佐木明知不該露出反應,可臉色還是變了。
「我要跟你談的決不是讓你吃虧的事。」
「你是誰?」
佐佐木以為對方是久高的手下,恐嚇者的身份終於暴露了,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握在手裡的王牌也失效了。不,這人不一定是久高的手下,也許是那個殺害細川清惠的兇手為要回鋼筆找上來了。不安變成了恐怖,他感到背脊一陣陣發冷。
「是你的朋友。」對方象是看出了佐佐木的內心活動,緩緩一笑。
「朋友?」
「是的,而且是最可信賴的朋友。」
「有什麼能證實這一點?」
「我因為想告訴你布麗奇特小姐的住處一直等到你下班出來,這該是證據吧?」
「你知道布麗奇特在什麼地方?」
「知道。」對方很自信地點點頭。
「請告訴我!」佐佐木忘掉了對方是個身份不明的人,急切地央求道。
「別急別急,總不能老是站在這兒說話吧。再說我也不希望被人看見。」
那人神氣活現地制住了佐佐木,把一時被他懾住了的對方拉進一輛等客的空車。那人把佐佐木帶進新宿三丁目的「同伴咖啡館」。這裡的座廂都是密封式的,在裡面談話聲音不會傳出去。由於完全保密型構造,坐在裡面的男女盡可以任意做出各種痴態。
這地方雖然名為咖啡館,其實倒很有些象微型的汽車旅客旅館。和汽車旅客旅館不同的只是通向走道的一側開有一個小窗和門不能鎖上而已。
佐佐木雖然也生活在附近,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家咖啡館。
「這家店不錯吧?這地方不內行的人還不知道其妙處哩。店方並不怎麼為自己做廣告,可是最近居然不先預約就弄不到座位了。」
「咖啡館還預約?」
佐佐木看出對方為和自己接觸已做了相當的準備工作,可是又不見對方有加害的意思。座廂的位子只夠兩個人並排坐下,壁面上裝著一個排列著幾十隻按鈕的儀錶盤似的裝置,按鈕下面寫著字。
「請按一個按鈕試試,隨便哪一個都行。」
佐佐木聽了便隨手按下一個按鈕。兩個人頓時被浸泡在上下四方發出來的音響的洪水之中。聽不懂那是一支什麼曲子,可就象在聽交響樂隊的現場演奏似的,座廂里充滿了生動逼真的樂音。
「這家咖啡館原本是為音樂迷們開的,可現在已被男女情侶另派特殊用場了。不過要談點什麼秘密的事倒也是個極妙的場所。」
對方關掉音樂說道。座廂里裝著自動電唱機原意在於製造一個密封的「音樂空間」,可如今卻被另一種密封目的所利用,這實在不無諷剌意味。
也許經營者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只是為了能通過風俗營業法的規制才這樣構築的。
對方至此才自我介紹說他姓「水島」。
「那麼您找我有什麼事?」佐佐木又拉開了提防的架式問道。
「我想和你作一個交換。」
「您想和我交換什麼?」佐佐木不知不覺已改了口氣。
「我告訴你布麗奇特小姐的住處,作為交換……」
「作為交換?」
兩個人互相探測似地窺探著對方眼睛深處。
「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請你把久高光彥的隱私告訴我。」
「久高的隱私?!」
弄了半天水島還是久高方面的人?佐佐木又一次強烈地不安起來。雖然面對通道開著小窗子,可店裡的人除了送顧客要的飲料並不走近這裡。佐佐木注意到這個密封的「音樂空間」完全可以轉化成「兇殺空間」。在這裡行兇就是稍稍弄出點聲音來也傳不到外面去,若把音量開到最大,就是開槍也能掩蓋住。
——我被帶進了一個可怕的場所!
佐佐木開始考慮受到水島的襲擊時的逃路來了。對方占著靠通道一側的位子,也就是說佐佐木的退路被堵住了。
「怎麼樣?」水島催促道。
「我根本不知道什麼久高的隱私。」佐佐木先來個全盤否認。
「佐佐木先生,我可不是什麼也不知道就跟您說這句話的。」水島把灼灼的視線射到佐佐木臉上。
「我知道您恐嚇久高的事實。我只是希望您能把您所掌握的材料內容告訴我。」
「是布麗奇特說的吧?」
「不,布麗奇特小姐什麼也沒說。是我探出您安排布麗奇特小姐去取錢,恐嚇久高的事情的。」
如果布麗奇特被水島抓住了,這事當然得露餡,不過佐佐木沒把詳細情況告訴她過。
「您究竟是什麼人?和久高是什麼關係?」
「暫時只告訴您我是久高的敵人吧。久高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原來布麗奇特背後的人就是您。」
如果水島不是久高的人,那肯定就是盜走布麗奇特的肉體的那個人。佐佐木感情起伏很大,不安和對情敵的忌妒交錯互現著。
「請不要過早下結論。我和布麗奇特小姐並沒有絲毫關係。」
「那您是怎麼知道她的下落的?」
「當時她快被久高抓住了,是我幫了她的忙。」
「這麼說從久高那兒拿到的二百萬元也落進了您的腰包?」
山名從大杉那兒知道布麗奇特把錢給久高送回去的事,為了不讓佐佐木知道布麗奇特的住處,沒把這事告訴佐佐木。
「錢的事我可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
「信不信由您,對於我來說布麗奇特毫無用處,所以想把她還給您。」
「為什麼布麗奇特自己不回來?是不是你把她監禁起來了?」
「沒有的事!布麗奇特小姐按自己的意思躲在某一地方,能不能把她帶回來得看您的水平如何了。」
「她在哪兒?」
「作為交換條件,請把恐嚇久高的材料內容告訴我。」
「你知道了以後打算怎麼?」
「把久高打倒。剛才不是已經跟您說了嗎,我是久高的敵人。」
佐佐木在心裡暗暗推敲,對方的話該相信到什麼程度才合適。
想知道久高的隱私的水島,至少好象不可能和佐佐木為敵。他對待布麗奇特究竟如何不清楚,可是從他願意把布麗奇特還回來這一點看,即使曾和布麗奇特發生過一時的關係,現在也冷下來了。
他想見布麗奇特,如果能再次把她那美妙的肉體佔為己有,作出什麼樣的犧牲都行。他本來就是希望得到她的消息才冒險回來上班的。
不過恐嚇久高的材料是他和山名的「共有財產」。因為是山名先發現的,他占的比率相對大一些,不能背著他把材料拿出去換布麗奇特。
「您看怎麼樣啊?」水島一看佐佐木沉默不語,又催促了一聲。
「讓我考慮考慮。」佐佐木想爭取些時間。對於水島的來歷他也很不放心。這個人以前好象在哪兒見過,也許在這期間能回憶出來。佐佐木雖然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布麗奇特,但他還是避免了當場回答。
「那好吧,下次我再去找您。久高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一起來把他打倒吧。」水島伸出厚厚實實的手掌。
「您認識一個叫水島讓的人嗎?」古谷一見面就問。
「這名字沒聽說過。」久高搖搖頭回答。
「那人曾在芝加哥一家飯店當過密探,聽說是個很有兩下子的人物。」
「這個水島幹了什麼?」
「我發現他老是偷偷地和前川明義會面,讓人調查了一下,知道他叫水島。」
「芝加哥飯店的密探?」
「就是這個人。」
古谷把一張照片放在久髙面前。照片象是在路上時被偷拍下來的,雖然多少有點模糊,可面部特徵還是抓住了。這是一張精力旺盛而深沉的臉,久高凝視了一會兒以後,用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