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替身新娘

一九六X年九月X日,北部高山後立連峰不歸岳附近,發生了悲慘的遇難事件。報紙作了如下報道:

遇難者名取一郎(二十七歲)和名取冬子(二十二歲)兄妹二人於九月X日登白馬岳,當日夜宿白馬岳山中旅館。次日預定沿山脊路去唐松岳,行至不歸岳附近迷路,誤入黑部溪谷方面的袓父谷。

適值天氣突變,因徹夜受雨雪襲擊,兄一郎凍僵。天氣開始好轉,冬子為求人搭救,留下一郎,順祖父谷上部支嶺蹣跚而行,被登山者發現。

援救隊問明冬子兄所在地點,立即趕赴現場,但一郎已不幸死亡。

據冬子講,此事件系由不歸岳前通稱為天狗大下坡路口的路標指錯方向所致,因此,該管區警察署和當地有關方面正在相繼調查。此外,據說名取一郎和冬子的父親是現任眾議院議員、民友黨幹部名取龍太郞先生。

「雨村,咱們是老朋友啦,我懇求你千萬別把胡鬧的事說出去呀!」土器屋死纏住雨村苦苦地央求著。土器屋萬沒想到,自己竟會變成了名取冬子兄妹的援救隊的一員。他們不知道遇難者是名取龍太郎的兒子和姑娘。

名取龍太郎是執政的民友黨黨內屈指可數的實力人物之一,社會上正風傳他是下屆黨總裁候選人。當然,當上該黨總裁就等於當上了下屆總理。

名取龍太郎是現任總理麻生文彥的得力心腹,在黨內人事方面正在施展其善於耍弄的權術,即便是視嚴重派系鬥爭為常事的黨內諸梟,對他那種霸道作風也要望而卻步。

對於黨外,此人同樣慣以威勢壓人聞名。人們敬而遠之,不願同他打交道。

「如果人們知道這次遇難事件是由於我的胡鬧引起的,那我就要遭到輿論界的圍攻。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後果,我並不是懷著惡意搞的。」

「懷著惡意整人那可不能容忍啊!」雨村毫不寬恕地瞧著土器屋說,同時也是對自己的譴責。

雨村想,如果土器屋不這樣胡鬧,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不,自己若堅決制止他的胡鬧,這事件也就肯定不會發生了。

從天狗大下坡下來的時候,偶然發現土器屋在上面舉止鬼祟,自己早就知道他愛胡鬧,曾想過他會不會在挪動路標,當時要勸阻他,名取一郎豈不健在人世了嗎?!

退一步說,就是到了天狗大下坡的谷底,土器屋承認了自己的惡作劇時,當即再登上去把路標正過來也就沒事了。只因吝惜體力,結果枉害了無辜。

此外還錯過了另外一次好時機,在唐松小旅館向獨行漢打聽情況之後,腦海里已經浮現出那兩個好象迷路了的情景,就應該向小旅館管理人講明實情,馬上動身搜索。只因怕追究責任,拖延了時間,終於……雨村一幕幕地回想著,他痛感不但土器屋罪責難逃,自己也有責任。

「我已經向你保證了,我沒有大移動路標啊!象從白馬來的那個人那樣,稍加思索就能走上正確道路嘛。」

「你還強辯!現在,路標不是完全指著黑部方向嗎?」

「那……那大概是風刮的。咋天夜裡不是颳了大風嗎?」雨村看到土器屋這時還支吾搪塞強詞奪理地推卸責任,雖然愈發覺得他行跡惡劣,可是包庇老朋友的心理還是起了作用,並且覺得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

事到如今,即便弄清了土器屋和自己的責任,死者也不會復活。雨村這樣一想,便把土器屋這次卑劣勾當藏到心底,不再深追了。

「謝謝,感恩不盡!」

土器屋說這話的神色,與其說是發自內心的感徵,莫如說是得以逃脫罪責的狡黠溢於言表。

警方把他們當做捨己救人的好心人,當然沒有査問關於路標的事。

他倆回東京大約一個月以後,名取龍太郎以感謝救命恩人的名義宴請了雨村和土器屋。

名取在東京市中心近旁剛開張的六十二層超高層飯店的空中餐廳迎接了雨村和土器屋。他滿面堆笑,並不象風傳的那樣盛氣凌人。

「今天,承蒙二位撥冗賞光,不勝感激!本想早致謝忱,只因處理兒子善後事宜和諸多瑣事纏身拖延至今,實在抱歉!今晚我和女兒總算得以略表菲薄之意了。算不得什麼珍饈美味,請二位開懷暢飲,共敘衷腸吧。」

名取一席寒暄,真是辭令妙品爽快利落,但卻看不出作為一個父親失去兒子應有的那種悲傷。

冬子彬彬有禮而又笑容可掬地坐在父親身旁。雨村和土器屋為了能再次一觀冬子的芳容,厚著臉皮接受了宴請。

名取不了解真相。如果知道,那肯定要控告他們的,更不要說什麼宴請了。土器屋若不胡鬧,名取兒子不會死,女兒也不會歷此劫難。

雨村雖然受到了盛情款待和誠摯的感謝,暗地裡卻捏著一把冷汗。

「冬子,給二位斟酒。」大家落坐之後名取說。

「哎。」冬子深施一禮,「多虧您二位的幫助,實在感謝!」冬子明眸含羞地瞧著他們兩個人,懷著感激不盡的心情代替侍者給他們斟滿了酒。

到底是大資本家的闊少爺,土器屋毫無拘束之感。作為土器屋產業公司的常務董事,這種場面,他是司空么慣的。這是一桌和這幢拔地而起二百多公尺高的豪華摩天大廈相稱的極盡奢侈的宴席,可土器屋就象對待家常便飯一樣,淡漠而不以為然地吃著。無怪乎名取聲稱「沒什麼了不得的珍饈美味」,這話恐怕是對土器屋說的。

名取邀請他倆的時候,土器屋以一種理當如此的心情,欣然接受了。並且對猶豫不決的雨村說:「你若不去,我就一個人去!」這恰象雨村為了弄清冬子兄妹是否安然無事,而要一個人返回去那樣的堅決。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熱烈起來,談得興味盎然。不過話題幾乎都是土器屋和名取龍太郎提出的,冬子偶爾恭謹地插上幾句。

一天到頭總是悶在研究室里,很少置身於這樣場面的雨村語遲話少,漸漸成了旁聽者。那二位滔滔不絕的談鋒使他讚嘆不已。

土器屋和名取從政治、經濟、社會、國際等等問題一直談到了高爾夫球和釣魚,豐富多采而又趣味橫生。

雨村此時不由得感到自己是個非常渺小的存在。心想:成天蹲在研究室里,不知不覺變成了孤陋寡聞的書獃子了。他一邊欣賞著他們的談吐,一邊對自己無話可插感到遺憾,精神上象承受著千斤壓力。

「一提到尊姓,我就想到是不是和那名揚國內外的土器屋產業公司有關?」名取突然並不在意似地問道。

「名氣是否有那麼大我不知道,不過家父在公司是做總經理。」土器屋洋洋得意地回答。其實,他早就想使名取知道這一點。他的臉上泛起了老早就希望人家問而忽然間被問到那種愜意的表情。

他們之間,一方作為遇難者家屬,一方作為搭救人,巳經會過一兩次面,因此,今天沒有重新交換名片。名取是應該知道土器屋的身世的,可是他還明知故問一番,這不免使人感到是故作姿態。這種表現也許正是政客的一種慣用伎倆。

「是嘛,到底讓我猜中了!真是意想不到的緣分哪!」

「是啊,我也想這是個緣分!」土器屋也圓滑地隨聲附和。

「藉此緣分,今後如能密切相處,那是值得慶幸的。什麼時候得便,請把令尊也給我介紹一下。」

「好,我一定請他來拜訪您。」名取的話正中土器屋的下懷,他正顏斂笑,趕忙一本正經地應允。他正求之不得藉此機會和冬子交往。

然而,名取的真意也許是借土器屋貞彥搭橋,想接近他父親土器屋正勝。

果真如此,今天晚上的盛宴款待就難以說是名取僅只為了感謝對女兒的救命之恩了。

政治家和大資本家,常常是一方為了獲得政治活動經費,一方為了獲得專利權而彼此希望接近並結合起來。

目睹此情此景,雨村心想:「這樣看來,名取龍太郎真正想招待的是土器屋,我也許是這盤生魚片 上的配菜。」頓時大為掃興。

冬子雖然在聽著父親和土器屋的談話,卻不時地瞟著淳樸文雅的雨村。這時她察覺到了雨村神色的變化,關切地問道:「這個菜,不合您的口味吧?」

冬子父親和土器屋談笑風生,可她並沒忘記照應沉默寡言的雨村。雨村從冬子的話語和親切的神情里感到很大的安慰。

「冬子小姐,您說哪去啦,太好吃了,只顧享口福,連話都倒不出空兒說啦。」

「嘻嘻,是嘛!」冬子以手掩口,文雅地笑了。

「雨村,可真不能小瞧你呀,什麼時候和冬子小姐悄悄地嘮扯起來了?」土器屋插了進來,現出傾心於冬子,彷彿片刻難離的神態。

「雨村先生您可真會說話!」冬子沒有介意土器屋的話,她閃動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笑吟吟地又說了一句:「雨村,你居然有這份兒本事,這可是新發現!」

「聽說雨村先生是物研的工程師,是吧?」名取加入了他們的談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