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章 終生之辱

草原上居住著很多部落,他們或相互廝殺,或相互結盟,在保衛自己領地的同時搶奪別人的土地,這就是他們的生活。獲取別的部落的信息是他們生存下去的必要條件。各種祭祀和競技則是他們的娛樂,這些娛樂活動豐富了單調的草原生活。但是鐵木真一家失去了所有這些,淪落得和草原上的動物一樣,早晨醒來便去覓食,天黑便睡覺,每天重複這樣簡單而又單調的生活。

不,或許這連生活都算不上,只能說是生存。他們只是在本能地維持著生命。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會受到敵人的威脅。鐵木真一家的心情逐漸變得黯淡。

這個時候,鐵木真的家庭內部也出現了矛盾。分裂之源在於以鐵木真為首的兄妹五人和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之間的矛盾。

比鐵木真小一歲的別克帖兒長得就像戰車一樣壯實,體格強健。無論什麼事,他都要和鐵木真作對。也速該的正室夫人是訶額侖,但是,別克帖兒卻認為自己的生母出身乞顏部,血統純正,他才應該是也速該的繼承人。

鐵木真一家被部落拋棄之後,鐵木真便成了一家之長,負責協調分工,但是別克帖兒對此似乎頗為不滿。「你是蔑兒乞人的孩子。我不能聽從一個蔑兒乞人的命令。」他昂首挺胸地對鐵木真說,並且開始反抗。別勒古台對自己的哥哥別克帖兒言聽計從。於是,一個只有九個人的家,現在又分成了鐵木真兄妹五人和別克帖兒、別勒古台兄弟二人兩派。

有一天,鐵木真、合撒兒、別克帖兒、別勒古台四人一起去斡難河上游釣魚,合撒兒捉到了一條能發光的魚。

別克帖兒見狀,馬上說道:「那條魚原本上了我的魚鉤,後來才逃到你那裡。那是我的魚,快還給我!」他一把將魚從合撒兒手中奪了過來。

合撒兒生性軟弱,哭著找到鐵木真,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鐵木真便找到別克帖兒,向他提出抗議。但是別克帖兒卻帶著一臉嘲笑,挑釁道:「想把這條魚要回去,就憑自己的力氣來奪好了。」

合撒兒沒有力氣,跟著別克帖兒的別勒古台力量也很強大,鐵木真見沒有勝算,只得放棄了。

回家之後,鐵木真把這件事情告訴了母親,訶額侖卻嚴肅地責備了他:「現在不是兄弟打架拌嘴的時候。我們一家九口,除了影子再也沒有別的伴兒,除了馬尾巴再也沒有別的鞭子,如此孤苦無依,你們卻還要兄弟相爭,這是為何?鐵木真,你是長子,有責任保護弟弟妹妹,但是你卻要和他們打架,真讓為娘生氣。這樣的話,還怎麼能爭口氣給拋棄我們的人看,還怎麼實現你父親的遺言,找塔塔兒人報仇?」

鐵木真低頭聽著母親的訓斥,心裡卻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只要有別克帖兒在,一家人便無法團結起來。鐵木真認為別克帖兒是擋在自己遠大志向面前的第一塊絆腳石。即便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他也必須除掉。鐵木真在心裡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之後,便開始尋找機會動手。不久,機會便來了。

鐵木真家中有九匹淡黃色的騸馬。有一天,別克帖兒去山坡放馬,總是像跟屁蟲一樣跟在別克帖兒的屁股後面的別勒古台這次卻沒有跟去。

鐵木真認為這是絕好的機會,他帶上弓箭,叫上合撒兒,瞞著訶額倉,走出了蒙古包。合撒兒以為哥哥只是帶他去打獵。

來到山腳下,鐵木真才告訴合撒兒,他要殺掉別克帖兒。不出所料,合撒兒一聽說,臉立即變得蒼白。

「只要有別克帖兒在,我們一家人便無法團結起來。這樣下去,別說完成父親的遺願,就連我們的家庭也要分崩離析了。絕不能這樣繼續下去。為了我們家的未來,你要助我一臂之力。」

聽了這番話,合撒兒意識到哥哥的意志已經無法改變,只得答應和鐵木真協力,除掉別克帖兒。

二人同時拉開弓,一前一後朝著別克帖兒走去。

別克帖兒發現鐵木真和合撒兒一前一後堵住了自己。鐵木真的箭術在部落之中無人可比,而且後面還有合撒兒擋路,因此別克帖兒全無逃脫的可能。他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便道:「泰亦赤兀部留給我們的恥辱還沒有昭雪,塔塔兒人的殺父之仇還沒有報,你們為何總把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母親也說過,我們除了影子沒有別的伴兒,除了馬尾沒有別的鞭子,可是我們為什麼還要自相殘殺?」

鐵木真聽了別克帖兒的話,覺得有些可憐,但他仍舊狠了狠心,把箭射了出去。與此同時,合撒兒也從背後放了一箭。

兩支箭一前一後穿透了別克帖兒的胸膛。鐵木真的箭射穿了別克帖兒的心臟,合撒兒的箭穿透了他的肺。別克帖兒當場一命嗚呼。

二人裝著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家裡。訶額侖原本以為兄弟二人出去打獵,但發現他們箭沒有了,卻沒帶回來任何獵物,不禁心中奇怪。因為以前鐵木真出去打獵從來不會空手而歸。

鐵木真雖然表現得很平靜,合撒兒卻慌慌張張,不敢正眼看母親。這個時候別克帖兒應該回家了,卻不見他的蹤影,訶額侖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於是開始質問兄弟二人。

合撒兒最終無法隱瞞,只得承認他們殺了別克帖兒。訶額侖頓時呆立在那裡。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大罵兩個兒子:「你們都幹了些什麼?鐵木真,你出生時,手裡緊緊攥著一塊凝血,想必那不是自家兄弟的血!你們就像嗜食仔狗胎盤的野狗,就像在山崖上橫衝直撞的山貓,就像無法抑制怒火的獅子,就像吞噬一切的蟒蛇,就像襲擊自己影子的老鷹,就像咬仔駱駝腳後跟的公駱駝,就像將自己無法帶走的孩子吃掉的野鴨子,就像不由分說襲擊接近自己巢穴的動物的豺狼,就像毫不猶豫殺掉獵物的老虎,就像殘忍地撲向獵物的野狼。你們竟然殺掉了血脈相連的兄弟,殺掉了我們原本就為數不多的親人!」訶額侖言辭激烈地訓斥著兒子。

但是,人死不能復生。訶額倉抑制住內心的悲痛,將別克帖兒埋葬在斡難河右岸的一棵白樺樹下。

也速該死後,訶額侖的內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當初也速該把她從也客赤列都手中奪來的時候,她希望有一天能報此仇,殺了也速該,掌控蒙古部,回到蔑兒乞部,但是,在她生下五個孩子之後,訶額侖已經完全變成一個蒙古部女人。也速該死後,她時刻記著丈夫的遺言,守護和養育著孩子。她希望自己能夠堅強地活下去,等到四分五裂的蒙古部落重新統一的那一天。不知道這是因為女人的適應能力,還是出於母性本能,不管怎麼說,也速該死後,訶額侖一直竭盡全力守護著孩子們。而且,以鐵木真為首的幾個兒子也都努力幫助堅強的母親。

鐵木真無法理解母親為何對別克帖兒的死感到如此傷心和憤怒,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雖說訶額侖無比憤怒和悲傷,但是在別克帖兒死後,一家人的矛盾消失了,大家團結在鐵木真周圍,其樂融融。

別勒古台也因為哥哥死去,開始服從鐵木真的指揮。他臂力過人,卻不似哥哥別克帖兒那樣粗魯凶暴。

鐵木真就這樣除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障礙。但是,因為這次事件,災難提前到來。

拋棄鐵木真一家的泰亦赤兀部從來沒有放鬆對鐵木真一家的監視,首領塔兒忽台·乞鄰禿黑更是對鐵木真心存戒備。

鐵木真不僅擅長馬術和射箭,而且看上去擁有一種深不可測的力量,這讓塔兒忽台感到了威脅。

鐵木真殺了別克帖兒的消息很快傳到塔兒忽台耳內。

「這傢伙果然不可小覷。原本以為他還是個小崽子,沒想到這麼快便羽翼豐滿,變成大鷹了。若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必然會來向我泰亦赤兀尋仇。」

鐵木真一家八口,合撒兒和別勒古台也已長大成人,成了鐵木真的左膀右臂。他們雖然孤立無援,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生活也在不斷改善。為了防患於未然,塔兒忽台決定除掉鐵木真。

泰亦赤兀部要發動襲擊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鐵木真耳朵里。當初乞顏部的部眾雖然拋下鐵木真一家,跟著塔兒忽台走了,但有一些人仍然挂念著鐵木真一家。其中便有一人將塔兒忽台的決定偷偷告訴了鐵木真。

鐵木真估計泰亦赤兀部很快便會發動襲擊,於是在自家周圍設了柵欄,並開始搜集武器。敵人來襲時,只有鐵木真、合撒兒和別勒古台可以抵擋,合赤溫和帖木格都還年幼,而帖木侖又是女孩子,無法參加戰鬥。

鐵木真打算在敵人來襲時,讓母親帶著豁阿黑臣和弟妹到樹林中躲避,自己和合撒兒、別勒古台兄弟三人迎擊。

按照鐵木真的估計,泰亦赤兀部大概會派出三十到五十個人,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原來乞顏部的部眾,因此他們並非真心要把鐵木真殺掉。一個人只要能對付十個人就足夠了。

「躲在棚欄後面射擊敵人,盡量等他們靠近之後再放箭。只要一個人能射死五個人,便只剩下十五個人。一半人被殺之後,剩下的必然恐懼,這時我們可以動員原乞顏部的人加入我們一方,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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