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章 遺棄家族

為了給兒子定一門好親事,也速該帶著鐵木真上路了。

在此之前,鐵木真也會隨著自己的部落根據季節的變化更換牧地,但是牧地僅限於斡難河和克魯倫河之間。鐵木真生平第一次來到陌生的土地,他瞪大了眼睛,無比新奇。

不知走了幾天幾夜,雖然周圍的風景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原本每天都能看到的不兒罕山已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天地盡頭。

在草原的盡頭,他們看到了另一道山脈,它像海浪一樣延綿起伏,沒有盡頭。

越過丘陵,一泓湖水映入眼帘。湖水清澈見底,湖邊散著幾處樹林。樹林邊上可以看到幾處蒙古包。

在草原上行走,時刻都不能放鬆警惕。父子二人看見蒙古包便小心行進,在看不到蒙古包的湖邊或者森林裡打一些獵物作為途中的食糧,並慢慢地學會了捕捉在自己領地內沒有見過的獵物。

在延綿起伏的山嶺上的灌木叢中,鐵木真射中了一頭他從未見過的鹿。這頭鹿體格強壯,動作敏捷,頭頂上的角有十一個分叉。也速該告訴鐵木真,這是馬鹿。

父子二人已經好久沒有吃到鹿肉了,這頭鹿成了他們當晚的美味。要到弘吉剌部的營地,就必須經過塔塔兒部的領地。塔塔兒部乃是乞顏部的宿敵,他們之間發生過多次戰爭。

父子二人此行選擇了已經被乞顏部征服了的土地,但依然不敢放鬆警惕。也速該僅僅帶了幾個隨從,他們隨時可能遭到襲擊。

他們繼續向前,來到了位於扯克徹兒山和赤忽兒古山之間弘吉剌部的一個村落。這裡是弘吉剌部的一支——孛思忽兒氏的村子。

此處有數百個大大小小的蒙古包,中間最大的那個乃是族長德薛禪的家。薛禪乃是智者的稱號,可見此人在族人眼中智慧超群。

這裡任何一個蒙古包都要比鐵木真所在部落的蒙古包大得多,氣派得多。

父子二人想在德薛禪家中留宿一晚,德薛禪爽快地答應了,把他們帶進自己家的蒙古包內。

這個蒙古包內的陳設比鐵木真去過的任何一家都要豪華寬敞。裡面燈燭輝煌,擺著他從未見過的各種傢具和器皿。

用來招待父子二人的飯菜和酒都是鐵木真從來沒有品嘗過的。肉經過燒烤之後,加上了香料,還有各種水果和蔬菜,以及有顏色的酒。

德薛禪有一個十四歲的女兒,名孛兒帖。弘吉剌部以美女眾多而著稱,但即便在美女如雲的弘吉剌部中,孛兒帖的美貌也是百里挑一。她端酒上菜,招待也速該父子。

孛兒帖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雪白的肌膚,她的美貌讓鐵木真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白韃靼的存在。

白韃靼原本指有文化的蒙古人。鐵木真見到孛兒帖的美貌,知道了經過文化洗禮的美女確實非同一般。

德薛禪問也速該:「閣下身著長途行裝,是要到哪裡去?」

「我這次出來,是為了給我的孩兒鐵木真定一門親事,到孩子的外公斡勒忽訥兀惕部去。」也速該看著在一旁服侍的孛兒帖回答。

「您的兒子就是這位年輕人吧?我見他眼中有火,面上有光,乃是吉相啊。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隻白鷹帶著太陽和月亮飛到了我家,落在我掌中。今晨我還對家人說,白鷹落在我家,定是吉兆。您帶著兒子來此,正是應驗了這個夢啊。」德薛禪感慨頗深地說道。

是夜,也速該父子被領進寬敞的卧室,卧室中陳設著漢式的床,床上鋪著柔軟的羽毛被。

鐵木真無法忘記剛才為自己端酒上菜的孛兒帖,他回憶著她的樣子,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晨,也速該下定了決心,對德薛禪說:「我想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斡勒忽訥兀惕氏的村子了。能把您的女兒許配給我兒子嗎?我兒子好像也看中了她。」

「我們昨晚剛剛認識,今天早晨您就提出這樣的要求,未免有些性急。她不是一匹馬或者一隻羊,說送就送。即便我要將女兒許配給您的兒子,也得在您幾次上門求親之後,這樣才能顯得尊貴。要是您隨口說一句,我便把女兒送給了您,說不定會受到輕視。但是,女孩子總是要出嫁的,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自家的蒙古包里,流年也正合適,而且孛兒帖似乎並不討厭您的兒子。小女愚笨,若不嫌棄,我就答應您吧。定親之後,您的兒子要留在我家。」

這門親事就算定了下來。也速該非常高興,把自己帶來的部落里最好的馬作為聘禮送給了德薛禪,然後和鐵木真道別,獨自踏上歸途。

留在德薛禪家的鐵木真每日的所見所聞和體驗都讓他驚訝不已,他日日領受著文化的熏陶和洗禮。

鐵木真聽德薛禪說,長城之內有個金國,金人已經不再游牧,他們住在用石頭、泥土和木材建造的房屋裡,過著定居的生活,並且已經建起了市鎮。

在城市裡,每日都有市集,人們在那裡做各種各樣的買賣。那裡店鋪林立,商品雲集。他們使用一種被稱為貨幣的手牌一樣的物什,去買所有生活中必要的以及想要的東西。

城市中不僅有商品,還有各種供人觀看的雜耍和遊戲。在提供飲食的店中還有女人作陪,徹夜燈火通明。

在金的南面,還有比金更加遼闊的宋。

這兩個國家各自有一個皇帝,全國聽從這一個皇帝的號令。強大的軍隊負責守衛國家,人們過著幸福和平的生活,不像蒙古這般分成許多部族,互相征戰。

在鐵木真看來,不用隨著季節的變化而轉移住處,而是定居在一個舒適溫暖的地方,簡直是一個遙遠的夢。

對蒙古人來說,遷移便是生活,趕著牛馬羊群放牧便是人生的全部。但是,在萬里長城之內自己從未去過的國度,人們定居在一個地方,安樂地生活,而不用趕著羊群四處流浪。

德薛禪的這些說法並非夢話,他們家這些象徵著高度文明的傢具器皿以及衣物、酒和食物等,都實實在在地證明了他所言非虛。

金殺了蒙古人的第二代首領俺巴孩汗,是蒙古人不共戴天的敵人。但在此時的鐵木真眼裡,金已經不再是一個應該討伐的對象,而成了他的夢想國度。

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前往金國,沐浴在他們的文化之中,然後將金和宋的生活方式引進草原。

鐵木真在德薛禪家逗留期間,就像吸水的海綿一樣汲取著新的知識。

也速該一行穿過呼倫貝爾高原,向西行進。大草原綿延無盡,和來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但是由於為鐵木真找到了一個理想的新娘,也速該的心情與來時大不一樣。

「那個姑娘肯定能為鐵木真生下很多孩子。這樣我的繼承人和家族的未來就有保障了。」

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告訴訶額侖這個好消息。一想到妻子,也速該便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到了闊連湖,順著克魯倫河逆流而上便能到達自己部落的領地,在此之前都是危險區域,不能放鬆警惕。

離開德薛禪的村子數日之後,也速該來到了扯克徹兒山附近。在那裡,他們遇見一些正在舉行宴會的塔塔兒人,不知在為何慶祝。

按照蒙古人的習慣,行人遇見別人正在舉行宴會,必須下馬同食,以示自己沒有敵意。行者不能拒餐,舉行宴會的也不能拒絕行者加入。

見設宴的是塔塔兒人,也速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想儘早回到自己家中,但是塔塔兒人看見也速該一行,滿面堆笑地發出了邀請。

「遠方的客人,請在這裡歇歇腳吧。今天是我們村子祭祀的日子,我們準備了豐盛的飯菜和酒水。」

的確,鋪在草地上的墊子上,有羊排、一種和羊肉一起煮的麵條,還有燉羊肝、干駱駝肉、馬奶酒以及一種不知是用牛奶還是羊奶釀的酒。都是祭祀用的食物,非常豐盛。

長途跋涉,口有些渴了,肚子也餓了,而且也不能對別人的盛情邀請置之不理,於是也速該一行下了馬。

塔塔兒人花言巧語地勸也速該喝酒吃肉。也速該也不推辭,喝起了馬奶酒,他不知不覺有些醉意,竟忘了自己是和仇敵塔塔兒人一起進餐。長途跋涉的疲勞隨著酒意迅速襲來。

可是,這一切都是陰謀。塔塔兒人早已知道也速該是何許人。他們沒有忘記十三年前(鐵木真出生那一年)自己的首領鐵木真兀格被殺的仇恨。

他們偷偷在酒中摻進一種慢性毒藥,讓也速該喝了下去。在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速該放鬆了警惕,毫不推辭地喝下了摻著毒藥的酒。

回家的路上,毒性發作了。也速該這才知道塔塔兒人給他喝的是毒酒。

「要是就此死在路上,家人便不知我是因何而死,也無法將鐵木真已經定親一事告訴他們。把我綁在馬上!」為了防止落馬,也速該吩咐隨從把自己綁在馬上,三日之後,他才總算回到了訶額侖身邊。

到家之後,也速該已經和一具屍體沒有什麼區別。他的肉體完全沒有了知覺,只是憑著精神的毅力才最終回來。他一到家便卧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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