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班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我早一步結束書店的工作,坐在表參道的護欄上等你。從這裡走到我們的住處大約需要十分鐘路程,從暑假以來,我們已經養成了手牽手一起回家的習慣。
九月過了一半後,晚風也變得相當寒冷。表參道的櫸木行道樹也染上了淡黃色彩,東京的繁星比起夏天來得更加明亮,散布在夜空中。走在這條路上的都是喜歡打扮的人,因此大家都已經完全換上了秋裝。
「久等了,我有拿到小禮物喔。」
你手舉白色塑膠袋,小跑步奔了過來。這是我正茫然思考著中午和邦彥他們的對話。
「你看你看,這是迷迭香嫩煎雞肉跟燉燜蔬菜,雖然是賣剩的,不過這樣明天的早餐就省下來了。」
以我們兩個的收入來說,生活費實在很吃緊。
「那真是太好了。」
你抬頭看著我的臉。
「你怎麼了?表情這麼沉重。」
我心裡還在猶豫要不要說,但嘴巴卻搶先動了起來:
「我們學校有個女生要結婚了。」
「我知道,就是啦啦隊的岸本嘛。那個女生下手速度很快的。」
由女孩子來看女孩子,果然跟男生們的看法有微妙地差異。你撲過來掛在我的手臂上。再過不久就要十一點了,我們順著前往地下鐵的人潮,向前邁步。
「然後呢,我就在想我們會不會也走上這一步呢?美丘,你想不想跟我結婚?」
你突然像踩剎車似的停下腳步,一臉正經地看著我。
「為什麼要這樣問?」
我也跟著停下腳步,站在你的前方。大聲播放著Hiphop音樂的改造廂型車,從我們背後疾駛而過,開向表參道。
「如果我們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必須考慮到結婚的事吧?」
你的表情帶著些微怒氣,冷漠地說道:
「我才不想結婚呢。」
雖然這句話讓我有點受傷,但我還是強裝冷靜。
「你的意思是說……不想跟我結婚?」
你伸出冰冷的手指,撫著我的臉頰。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相信『永遠』罷了。我很喜歡太一,但是我不想要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東西。而且……」
我伸出雙手包覆住你的手。秋天的晚風十分乾燥,冷冷地吹過我們兩人中間。
「而且……怎麼樣?」
你為難地笑了。看到你的笑容,讓我也心痛了起來。
「我還有生病的煩惱,就算我們兩人結婚了,或許也無法持久。我在想……」
本來並不熱情的我那時採取的行動,連我自己也感到相當意外——我在明亮的表參道人行步道,緊緊抱住了你。
你在我耳邊說道:
「我想要跟煙霧一樣,不留一絲痕迹地消失在這世界上。我並不想在這世上留下任何我存在過的痕迹,所以……我才不要太一因為我的關係,在戶籍謄本上留下一個×呢。」
你在我頰上輕輕一吻,開朗地笑道:
「哎,反正我走了之後,你總有一天還是會跟別人結婚吧?既然如此,我就要在你身體和戶籍都很乾凈的情況下,把你送出去。你可要幸福過日子啊,少女殺手。」
你溫柔地將我放開,看著我的臉。你的眼睛一片赤紅,好勝的面容逐漸崩毀,淚珠一滴滴滑到我的臉頰上。我再一次加重力道,抱緊了你。
那一晚,我們馬上就回到了住處。
「年輕」真是一樣不可思議的東西,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會直接和慾望連結。看了場好電影——想和你做愛,聽了一首好歌——還是想和你做愛。即使像那一晚那樣悲傷不已,我們最後還是想做愛。
同居過了一個月後,我漸漸開始能察覺當晚雙方是否有心情做愛。令人驚訝的,我逐漸習慣了不被睡在旁邊的人刺激慾望的夜晚。
但是那晚不一樣,或許是因為你告訴我不想要「永遠」的關係。而我們兩人應該是想在彼此身體里尋找現在的光芒吧?我們在黑漆漆地浴室里用手掌幫對方洗身體,沾滿濕滑泡泡的身體儘可能地緊密貼合。鋪設了厚地毯的室內、拉上窗帘的窗邊、連結玄關與房間的走廊、鋪了床墊的閣樓,我們或結合或分開,在狹小的房間內四處移動。
第一次結束之後,我累得氣喘吁吁,額頭上沾著汗濕髮絲的你笑著撫摸我說道:
「吶,這種事明明就只是進進出出,為什麼卻沒有盡頭呢?我有時會擔心自己是不是變成了色情狂呢。我在打工時腦中也一直想著和太一做愛的情景呢,你說,你要怎麼負責?」
我吻了你汗涔涔地狹小額頭。
「你不是不想和我結婚嗎?這樣我也沒辦法負責啊。」
你抱住了我,將臉埋在我的胸口。對現在的女孩子來說,舔男生的乳頭是不是變成了一般技巧的一環?好癢喔。你抬起頭來說:
「你不需要為將來的事情負責,只要現在再對我負一次責任就好。我的慾火已經被點燃,快受不了啦。」
為了對彼此負責,我們又做了一次。這次的性愛非常美好。很多人批評做愛很無聊,將它說得一文不值,但是當身心同時解放、和對方融化在一起時,它將成為真正無上美好的經驗。
就形同風中殘燭一般——讓那瞬間成為活下去的力量,才能勉強度過接下來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