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話

二月,是東京冬日的盡頭。

不論是人或物都被凍得動彈不得,天空也如同冰屑般不悅地烏雲密布。我記得曾在一本書上看過,住在嚴寒地區的北歐情侶們在高潮過後還會一直抱在一起,相反地。住在赤道地區的情侶則因為渾身熱汗而馬上就分開。說穿了,連戀愛的能量都會受到氣候左右。聽我說出這個故事,你笑道:

「那我應該是北歐派的吧?自由做愛萬歲!」

你的表情明明這麼稚氣,為什麼會那麼擅長開露骨的黃腔呢?這時的你對我來說還是個未知的生物,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之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你想一天到晚和渾身是汗的男人膩在一起嗎?」

你發出「嘿嘿」的笑聲,宛如少年一般。

「流汗的話我就幫他添乾淨。不過比起髒兮兮的男人,我還是比較喜歡可愛的女孩啦。」

我回頭瞥向校門前的行道樹大道。麻理應該已經聽見了,不過冰之公主卻面不改色。大大的法國捲髮加上白色的兔毛大衣,公主的外型仍然如此乾淨利落。你應該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吧?你看向麻理,撒嬌地說道:

「如果對象是麻理,今晚餓可以喔——」

接著再以輕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不要再理這個書獃子了,下次和我約會吧!」

麻理露出沉著的笑容,眯起了雙眼,但是眼神並沒有笑意。女人真的好可怕啊。

「我心領了。做朋友可以,但是當情侶就免了。我還是比較喜歡男人。美丘,你就是因為老是說這種話,才會惹來麻煩喲。」

我露出「你看吧!」的眼神,看向磚造的門柱。冬天枯萎的銀杏樹只剩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寂寞的人行道前方是新型汽車來往穿梭的青山大道。一個女孩子倚在門柱上——那女孩最近幾天一直跟著我們,有點怪怪的。你瞪大了眼睛:

「哇,她怎麼又來啦?簡直像跟蹤狂一樣嘛!我看我們就繞過大門,直接翻護欄回家吧。」

我和麻理面面相覷。誰要爬過那道高達三公尺的鐵制護欄啊?

「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緣由,但是你還是跟她說清楚比較好吧?那女孩的表情很認真呢。」

她連看都不敢看我們一眼,只是盯著自己的腳尖。深綠色長羊毛衫搭上及膝的同色系編織圍巾,褲腳束了起來,下面接著尖頭包鞋。這是里原宿系的服裝風格。

你看著我說道:

「你們走慢點,我去和她談。」

你一副要遠赴沙場的模樣,踏著大步走出去,發出了聲響。你穿的並不是高跟鞋,而是宛如軍靴般的工程師靴。麻理一臉佩服地說:

「美丘真是個讓人討厭不了的人呢,看都看不膩。」

「沒錯。」

「要是我也跟她一樣可以大膽地跟男人談一些床第話題就好了。」麻理羞怯地說道。

「你隨時可以找我談啊。」

麻理甩開我拚命伸到她面前張開的手掌。

「太一就免了,我們可以不用談這個。」

我晃了晃麻理在春節期間送給我的英國圍巾。大大的安全別針不是鍍金,而是純銀的。大小姐選的是對朋克愛好者來說也是很高檔的東西,總有一天一定要送個回禮才行……我想到自己的打工薪水,便不自覺嘆了口氣,接著走向校門。

里原宿系女孩的身高和你差不了多少,也就是個子非常嬌小。雖然你不胖,但是她一站在擁有女孩獨有肉感的你(美丘,對於這樣的說法你可不可以先放我一馬?)旁邊,便顯得苗條有氣質,非常醒目。經過站著說話的你們旁邊時,我聽到她說:

「可是,我想要更加認識美丘你這個人……」

你用眼角餘光瞄了我們一眼,接著說道:

「我知道了。要說話可以,可是我朋友也在,所以別這樣在門口堵我或是跟蹤我了。」

在二月的冬季天空下,這聲音聽起來就像淋著冰水一樣冷酷。為什麼女性對於自己沒興趣的人可以那麼冷漠呢?那宛如以剃刀切掉般和前男友斷得一乾二淨的個性,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好像點了點頭,而你連看都不看她就說:

「那就這樣,再見。」

你回到我們的陣容,接著我們三人由青山大道走向表參道。我一直覺得背後有股視線,讓人不得不在意,那女孩隔了一小段距離,又跟了過來。

「不用管她嗎?」

你淡然說道:

「沒辦法啊。別說這個了,我們快點進咖啡廳吧,我想喝熱可可啦。」

那家咖啡廳就位於表參道的十字路口,其他成員已經在裡面等了。當我快步前進,經過了兩個紅綠燈時,猛然回頭一看,那個女孩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白色人行道上了。彷彿東京的淡雪般從天空慢慢飄落,一碰觸到人行道,雪的稜角便越來越圓,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是個如夢似幻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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