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話

從學生餐廳對決事件以後,你在狹小的大學校內一舉成為名人。大家流傳你是「人盡可夫的女人」、「會把朋友的男友拐上床的女人」,可說是惡名昭彰。只要你出現在前往大教室的途中,走廊就會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是二年級的峰岸美丘。」

「哦,就是她喔?」

你的名字變成了「她」,已經成為各地皆通的默契。之後大家不是發出冷笑,就是會有某個男學生說出「我也來拜託她一下好了。」這句已經變成慣用句的話。

這時你總是會挺起胸膛,在走廊上昂首闊步。胸前抱著教科書,嘴上掛著微笑——那是表示無論何時都要笑著看命運的美丘式微笑。又一次我這樣問你:

「為什麼你這麼堅強呢?」

你皺了皺略微朝天的鼻子,說道:

「我只不過是比大家稍微清醒了一些罷了。」

當時我們待在離大學有段距離的表參道露天咖啡座。時間已經進入十二月,風也變得冷冽刺骨,於是我們向店家借了毛毯鋪在腿上。直到現在——只要一閉上雙眼,腦海中仍會浮現那深藍與白色相間的格子圖案。

「什麼意思?」

「很簡單啊,就是我不會誤以為生命可以永久,所以每天一天都不虛度。」

我拿著飯碗大小的杯子,喝下裡面的咖啡歐蕾。為什麼法國人要使用這麼難拿的容器呢?

「那是不可能的。遠從釋迦摩尼佛那個時代開始,人們就常說要『把今天當成人生的最後一日』,並以這樣的態度生活,可是在我認識的人之中,實際上沒有半個真的做到這一點。」

你抬頭看著表參道上枯葉落盡的櫸木行道樹,明亮的咖啡色眼眸異樣地沉穩,讓我安靜了下來。用2H鉛筆描繪的樹木伸出無數枝椏,彷彿想自冬季的天空擷取什麼秘密訊號。名牌大廈的縫隙間,可以窺見無盡的冷冽蒼穹。

「你可以不要講得那麼哲學嗎?我只是為了想活所以活下去,不像你活著整天胡思亂想。」

你那浮有雀斑的臉孔皺了起來。後來我才知道,每當這個表情出現,就表示你想到了什麼調皮的點子。

「為什麼大學女生要為了做愛那種芝麻小事鬧的雞犬不寧啊?我真不懂,想做的話她們也可以做啊?」

我開始心生不悅,重新把毛毯鋪了一次。

「你是欲求不滿吧?」

你舉起手來,輕聲說道:

「唉,我問你喔……」

我將身體挨近桌子,側耳傾聽你的呢喃。

「太一,你有沒有炮友啊?」

我環視了周圍一圈。應該沒有人想到我們正在談這種話題吧?對桌的外國情侶正表情嚴肅地互相點頭。

「沒有啊!有炮友的男人只是少數而已。」

你心懷不軌地笑了。

「是喔?那就是說你都是自己來咯?只知道看書的男生會站不起來喔。」

「我說你……」

突然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急忙回頭,擔心你說的話是不是被人聽到了。原來是洋次和邦彥兩個男生,背後還站著麻理與直美。麻理很有禮貌地笑著對我點頭問候,真是有教養。而邦彥則一如往常地語氣輕浮,彷彿就算跟他談及重大災害或意外,到他耳里也會大事化小變成平常的氣象預報。

「嗨!你們兩位在偷偷談什麼秘密啊?」

「誰要跟你這傢伙講秘密啊!」

洋次機靈地走到隔壁的桌子,對邦彥說道:

「把椅子搬過來吧,今天不是要討論派對的事嗎?」

沒錯——我們這群人——明明也不是長得多難看,卻沒有男女朋友,二十歲了還是孤身一人。因為沒有其他約會,大家決定在聖誕夜時在一起開家庭派對。

「你們居然願意讓我參與這麼重要的討論?」

說著說著,你又露出了詭異的笑容。雖然我心中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但在其他四人面前還是忍住不說。從那起餐廳事件後,你不知不覺就漸漸成為我們這群朋友的准成員。

山雨欲來的聖誕夜——那是我和你一同度過的倒數第二個聖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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