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茶煙透碧紗

第二天,錦繡的宮人傳來消息,圈禁在永定府中的永定公喬萬欲發兵救太皇貴妃,結果他的計畫被馮偉叢的手下探知了。喬萬化裝的隊伍走到朱雀街,就被等候多時的素輝和齊放中途劫擊。喬刀負隅頑抗,當場被齊放親手擊斃,緊跟著親康郡王的大部隊終有蹤跡,收到平安旨後,卻並未按旨回朝,反倒突破沈昌宗的重圍,並最後幾個舊部和武功高強的紫星武士挾世子逃入秦嶺,不知所終。

等我們得到消息時,素輝已收繳武德軍,所有參與謀反的將官全被斬首示眾。錦繡最大的靠山寧康郡王生死不知,再無人可領軍隊打回長安,儘管我向她保證非白不是傷害非流,並且我也已派了暗人前去營救,可是錦繡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發起了高燒,別說去法門寺了,她連站都站不起來,我便留下來照顧錦繡。

為保錦繡性命,初喜沒辦法,只得含淚交出錦繡在皇宮呼風喚雨的皇貴妃鳳宮印。此時的錦繡卻根本不在乎那鳳宮印,她總是神經質地拉著我的手,「你別離開我,你一走,他就要來害我。」

要麼就是緊緊抱著我,對我附耳壓低聲音道:「不要讓非流靠近我,他在等我引非流過來,好逼他交出玉璽,然後殺了他。」

她的眼神渙散,對我嘻嘻笑道:「木槿,我的流兒才是大塬真正的太子,等我得了這天下,我與木槿一人一半,可好。」

我對著她無言地淚流滿面,可是她卻嫌棄地彈著我的眼淚,一把推開我,用著一頭蓬亂的髮髻,紫瞳高高在上的睨著我,「聖上不喜歡看女人哭,你以為哭哭啼啼就能讓聖上多看幾眼嗎?沒有人可以跟我爭寵。」

初喜流著淚告訴我,錦繡已經很多年沒有生病了,可是這一場小小的高燒令她病得不輕,所有的意志都垮了,曾經不可一世的紫瞳充滿了恐懼和憂慮,滿頭如雲的烏髮竟然一夜雪白真情 為,美麗的面容急速憔悴,幾天之內失去了整整十斤。除了我和初喜,她不讓任何人靠近,凡是藥品和食物,她一定會圓睜著大眼睛看著初喜試過,然後再蹲在我跟前,仔細地看我再試過,她才會小心翼翼地服食,因為她深信非白會用慢性毒藥害她,如同當年她對待可憐的琴兒。

她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只是瞪著一雙眼窩深陷的紫瞳。死死地看著大殿的入口處——原來三十歲的美人看上去卻像四十歲一般,等待著前來拘押她的侍衛或者是非流的歸來。

二月二龍抬頭的好日子,在外面守著的初踉蹌著奔入錦繡的寢殿,流著淚喜泣道:「主子,殿下還活著,殿下已帶一個鐵衛回紫棲宮了。」

「昨夜寧康郡王欲帶著三千奉德軍衝下秦嶺,寧康郡王已被活捉,我君氏的暗人已救出漢中王殿下,是殿下為救寧康郡王和太皇貴妃,帶著一個鐵衛自己回來了。」小玉在一邊回道,「殿下現在在崇元殿門口舉著玉璽跪著,山呼萬歲,願終身為先帝守孝,只求聖上能免寧康郡王一死,免太皇貴妃殉葬先帝。」

錦繡的眼神如死灰一般,手一顫,金盞跌落在金磚上,發出急促而刺耳的聲音,她的聲音像死了一樣,「完了。」

小玉急忙說道:「請太皇貴妃放心,忠勇郡王于飛燕及其妻安城公主、太僕寺卿常栽道、大理寺卿朱迎九以及新赦的三口臨武將軍盧倫等皆同跪漢中王身側,為寧康郡王和太皇貴妃請命。」

我們同錦繡六神無主地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又見錦繡的宮人滿面淚痕地進來報說:「娘娘大喜,皇上准奏了,寧康郡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貶為庶民;漢中王為奸人蠱惑,赦免無罪,今准其為先帝守孝,馬上就要過來與娘娘團聚了。」

我暗中舒了一口氣,錦繡的憔悴容顏上沒有半點喜悅。

不消半刻,卻見有大隊人馬湧進大殿,走在最後面的是坐在高頭大馬上的非流,小臉又黑又瘦,神情凝重。

到得中殿,我讓監押的大隊等在殿外。非流剛給錦繡見禮,擔心地詢問錦繡身體,不想錦繡忽然一抬手,打了非流一掌。錦繡仍在病中,枯瘦的手力量減了幾分,饒是如此,非流的臉還是被打偏了,小臉上清晰地印著五道指印。 我們大驚,我按住錦繡的手,生氣地瞪著她。可是非流卻像沒事 樣,反倒上前一步,對錦繡擠出一絲笑容,「父皇一個人很孤單,正好兒臣可以去陪陪他。」

「閉嘴!」錦繡仍然板著臉,恨恨地看著非流,「我說過,你只需走,只需走得遠遠的,只要有玉璽在,何愁沒有皇位?」

非流鄭重道:「兒臣擔心母親。」

錦繡吼道:「誰要你擔心,他逼死我正好,逼死太皇貴妃,天下皆誅,正可以成為你日後複位的資本。」

「母后糊塗,」非流肅然道,「父皇駕崩,非流不歸乃是大罪,皇兄可輕易帶領朝臣禠奪兒臣的皇位,廢兒臣及母妃為庶人。皇嫂說得對,只要活著,便有希望……」

錦繡愣了一愣,看了我一眼,轉而對我怒道:「莫非是你故意引我兒回來,毀他前程?難道你是想把我兒獻給非白好殺了他?」說著便揮著護甲要刺我。

好在錦繡仍在病中,力氣不大,我只覺痛心,也不與她理論,只死死壓住她,柔聲道:「你又瞎想了。現在還在病中,等養好身體,一切從長計議。」

「母后莫要怪皇嫂,是皇嫂的暗人救了我,不然我不是死於軍隊的流矢,便是被野獸吃了。」非流趕緊拉住錦繡,死命地給她磕頭,眼中流淚道:「兒臣之所以決定回來,是因為父皇駕崩前,兒臣偷偷看過遺詔,父皇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立兒臣為太子,不過是故意拿兒臣來激三哥罷了。而且兒臣偷偷聽父皇同近臣說過,就算要立兒臣,也要先賜母后殉葬,才可放心立兒臣。」

非流柔聲道:「如果要兒臣看著母后死在眼前,兒臣情願不要這個皇位。」

錦繡的雙頰一下子湧上不正常的紅潮,力氣大得驚人,使勁揮出右手的護甲,一下子劃破我的手臂,鮮血直流,把我推得老遠。她又拂開初喜,隨手取了一盞鎦金鳳燭台向非流扔去,放聲大吼道:「你這沒用的蠢貨,只顧著情意,有個屁用!誰要你回來,你可知,我只想你登上皇……位……」

非流躲也不躲,正中額頭,不由鮮血直流。初喜趕緊上前用袖子按住非流的額頭,哽咽道:「請主子息怒,求主子多陪王爺多說說話,不然就沒有時間了。」

「你胡說什麼?」錦繡冷聲喝道。

「皇上命王爺為先帝守陵,巳時便要走。」初喜抹著眼淚道,「是皇后娘娘為王爺請來的恩典,同主子告別。」

「秦陵路途遙遠,冬冷夏熱,」錦繡大怒道,「我兒年幼,又從小錦衣玉食的,如何能吃得起這種苦,他是要逼死我兒嗎?」

「太皇貴妃慎言,」我爬起來,再次抱住錦繡,「我們這是在救他,漢中王節孝之義,天下必傳,若有人乘此加害,必為千秋罪人。」

我用力掐了一下她,她一下子安靜下來,紫瞳茫然地看著我,如同小時候受了欺負,卻不知如何辯解一般。霎時,我心中恁地難受,淚盈滿眶,只是咬牙堅定道:「錦繡,且信姐姐一次吧。」

西洋鍾噹噹地走到三點,領頭監馮偉叢過來,冷冷的宣旨:「巳時已到,請漢中王上路。」

眼看臨別時刻,錦繡眼神出現了一絲慌亂,張口欲言,忍不住眼淚長流。

非流再一次給錦繡磕了一個頭,朗聲笑道:「母后放心,兒臣這就去給父皇守陵,拜別母后,望母后珍重。」

錦繡想追出去,奈何沒有體力,她靠著我的身體,來到中庭,哽咽著叫道:「競兒。」

我對那馮偉叢說道:「還請馮公公稍後,須臾便好。」

那馮偉叢諂媚笑道:「但憑娘娘吩咐,只是皇上說了,」瞟了一眼拎著一個包袱的初喜仰頭道:「殿下去先帝那裡孝敬,已挑好了上好的奴才,還有一切用具都準備好了,殿下不用帶許多東西了,初喜還是放下吧。」

十幾日之前,馮偉叢看見初喜,還必要點頭哈腰,姑娘長姑娘短,而今卻敢直呼初喜的名字,可初喜卻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氣吞聲道:「多謝謝馮公公指點。」

我忟頭亦是大不悅,皺眉道:「殿下驟然回宮,又要遠得,頃刻母子分享,所謂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還望公公寬諒,讓殿下帶幾件衣裳便好。」

馮偉叢臉抽搐了一陣,擠笑臉道:「這,皇上有命,確然娘娘極有道理,只是皇上讓奴婢嚴格檢視隨行,可否讓奴婢隨便察看一下也好交差?」

我只得點頭應允。不想馮偉叢卻當真認認真真檢視起來,只留一些禦寒的冬衣和內衣,其餘日常的名貴用具全部撤走。

我對初喜略點一點頭,意思是不用擔心,我自會照應,初喜的眉頭這才鬆開,只是冷冷地瞪了一眼馮偉叢。

非流自馮偉叢手中接下同他一樣瘦小的包袱,客氣地道了一聲謝,扭頭便走。錦繡肝膽欲碎,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眼淚淌了一地。我同初喜趕緊扶著她追了出去。

非流見狀,但再一次飛奔回來,跪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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