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白虎赤騰霞

元昌三年,大塬朝太祖秘密立儲。

這一舉措,本意是為了抑制那些皇室人員的爭位,避免歷史上屢屢出現的外戚干政、大臣擅權的重演,避免父子兄弟之間骨肉相殘,進而招致國家動亂的悲劇,以期最高權力的順利過渡。可是沒有人想到,聖祖皇帝的秘密建儲,其實恰恰為了鼓勵骨肉相殘,只為了找到一個所謂心智權謀皆最為強大的繼承者,如同民間殘忍的養獒一般,十狗唯有殘酷競爭後,唯一生存下來的才是最厲害的獒犬。這不得不說是一個最變態、最殘酷的家族,而我很不幸地正是嫁給了這個家族中的一員。

幸運的是我的丈夫是這最後的勝者,唯一存活的獒犬。

不明底細的史官卻飽含同情,把元昌四年臘月初八這天發生的政變記錄下來,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地,把大塬朝這場最著名的政變稱作「崇元殿之變」。

當然包括我在內,誰也沒有想到,那個曾處於最弱地位的北晉王呼啦啦地來了個回馬槍,成為了這最後一隻魔鬼獒。

原非白帶著傷心過度的我回到崇元殿時,殿內已經清掃一空,都換上了最新的擺設。原來那個紫金雙螭大熏爐被射得面目全非,換上了一個銀托碧王麒麟大熏爐,重又放上了蘇合香,原來彈墨帷簾的位置被換成了一幅黃水晶帘子。

被關在印日軒的那幾位輔政大臣也送回崇元殿內,一路之上,所經之處,皆是血濺宮殿,滿階死屍。幾人都是文官,不免膽戰心驚,腿腳發軟,進崇元殿時五人皆面如土色。

皇帝看了看縮在我懷中嚇傻的重陽,不覺風目隱痛:「安年怎麼樣了?」

非白跪地俯首道:「為引開追兵,錦皇貴妃同寧康郡王兵分兩路,安年公主隨東賢王、南嘉郡王謀反,專事擊殺錦皇貴妃,幸被臣所救,皇貴妃如今已平安回到東貴樓中。只是寧康郡王仍隨同漢中王在華王避禍中,只等皇上頒平安旨,便可召回。」

皇帝怒喝道:「朕問你安年怎麼樣了。」

非白沉默了下來。

韓修竹在一旁介面道:「長公主拒不投降,聽說南嘉郡王事敗,方才已投井自盡。」

皇帝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重陽忽然開始哇哇大笑,「皇外公。」

皇帝一時不忍,便對重陽招手,我便抱重陽過去。皇帝抱重陽起來,細細哄道:「你母親和父親替朕建陵去了,想是一會兒便回,你且乖些,不然他們可生氣不回來了。」

重陽奇異般地止住了哭,乖乖靠在皇帝懷中,一會兒便睡著了。皇帝讓馮偉叢帶下去好生照料,再將鳳目投向非白。

皇帝看了一會兒非白,說道:「左秋同朕當年一起西征突厥,向來忠心於朕,你是怎麼說服他撤兵放你前來救駕的?」

「父皇忘記了嗎?」非白微微一笑,「去歲的花嫁案,左將軍父子受了牽連,被永定公投入大理寺。」

皇帝平靜地哦了一聲,「是有這麼回事,左秋父子後來無罪釋放,朕准其回晉陽屬地駐守。」

非白淡淡道:「左秋將軍父子雖無罪釋放,可是左將軍之子左思品在大理寺內受了屈辱。從此精神便不太正常,就在十日前思品瘋笑著爬上樓台,失足跌死了,故而左將軍是絕對不會看著東賢王等登上皇位的。」

皇帝平靜地哦了一聲,冷笑道:「你這番作為,是為了皇位,還是這個女人?」

非白毫無懼色,坦言道:「父皇容稟,在吾原氏,孩兒若不能登上皇位,便不能保住這個女人,是故……」

他的鳳目直視著大塬的開國天子,斷然喝道:「恕孩兒斗膽,兩者皆要。」

此言一出,在場的輔政大臣皆大驚失色。

非白慢慢轉向那些輔政大臣,眸光流彩,「在座諸位皆是朝中重臣,聖上眼中的輔國棟樑,亦是非白勤王的人證,懇請諸位誠實道來,非白何錯之有。」

跪在地上的諸人皆面色怪異,還是原赫德第一個出列,大聲道:「聖上容為稟,吾王救駕有功,理當承繼太子之位。」

接下去是裴溪沛,接下去幾個都慢慢地附和著原赫德,最後連常栽道也嘆了一口氣,擁護非白登位。

皇帝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皇帝慢慢止了笑,點了點頭,鳳目中閃光著奇異的興奮光彩,甚至有了一絲感動和欣慰,「梅香,你果然給我生了個好兒子,大塬朝第二個真龍天子出現了。」

「朕今天殺不了晉王妃了。」皇帝滿意地笑了,對非白說道:「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雖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但你不僅能說動我所有的舊臣向你臣服,還能讓暗宮中人對你俯首稱臣,果然是我的好兒子,原家真正的主人。」

「我……朕甚是欣喜。」他又向我微招手。

我看了看非白,非白對我點了點頭,我便戰戰兢兢地走過來。

他笑著看了我一陣,「看來你贏了,太子妃。」

眾人全部抬起頭看著我,非白的鳳目一亮,皇帝卻若無其事的笑著說道:「木槿的第三個願望,朕是不得不成全了。」

他扶著我的肩膀站了起來,笑道:「諸位皆是人證,爾等聽旨。」

眾人急急忙忙地跪下來,我也跪下來,原非白是最後一個跪下來的,瀲灧的鳳目不停地在我和聖上身上移動,暗藏洶湧。

只聽他朗朗道:「朕病體纏身,宜退位靜養。皇三子非白,乃先孝賢純儀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仁勇寬濟,器宇不凡,人品貴重,深肖朕意,堪承宗器,必能克成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稍後,皇帝喚了聲:「昌宗,拿虎符來。」

聞言,沈昌宗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對金色虎符,跪呈於皇帝。

皇帝摘下右手大拇指上那枚翡翠玉板指,連天德軍的虎符一起放到原非白手心,輕輕拍拍他的肩。

眾位太袓文武心腹皆淚流滿面,三呼萬歲,以示敬諾。

他攙著我的手又坐回龍座上,輕輕一笑,「朕操勞這半生,總算為我原氏找到一個好主子了。」他的鳳跟中微微有淚盈眶,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梅香,真沒想到,我總算沒有負你。」他又笑著對非白招招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了,朕也著實累了,新帝,扶朕進去歇息一下吧。」

非白抬起頭,敬諾著起身,從我手上接過皇帝,扶著走了進去。

我有腦中不停地盤旋著宋明磊死時的慘狀,還有他最後同我說的話。我舉目望去,眾臣皆戚戚焉,錢宜進、朱迎九等人則陷入思索中。我的目光終於看到了齊放,他正親手為青媚的手臂包紮傷口。青媚的臉上明顯多了數條疤痕,但仍不掩其美貌,表面上小嘴裡正嘟嘟嚷嚷發嫌齊放動作慢,好像非常不耐齊放的體貼,但那雙妙目再凌厲如炬,也悄然有了滄桑之感和不易察覺的纏綿之意,齊放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

想是齊放手上用大了力些,青媚痛得齜牙咧嘴,美目怒瞪他,齊放充滿悔意地說了聲對不起,青媚卻一愣,略顯受傷地躲開了他的眼神,找了個借口快速地離開了大殿。

齊放悵然地看著青媚走出大殿,沉默地來到我身邊。

我安慰他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時間會慢慢替你們療傷的。」

「什麼都瞞不過主子。」齊放咬開切齒道,「他們當著我的面欺辱青媚,我必殺之。」

他又難受地道:「她現在覺得我對他好是可憐她,可我是真心……」齊放難得地大紅臉。

我對他勾勾手指,「幫我辦一件事,然後我教你怎麼泡到青媚。」

我知道就算我不這麼說,齊放也會幫我去辦,我只是故意逗他,他果然忍不住笑了,露出久違的酒窩,乖乖地附耳過來。

我對他說道:「現在乘亂,替我到清水寺去一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齊放走後,一身戎裝的姽嫿出現在殿門口,向我請安道:「王妃,您看誰來了。」

兩個穿著囚衣、骨瘦如柴的小美女走了進來,正是小玉和薇薇。她們兩個正要向我行禮,我趕緊攔著,三人抱頭痛哭一陣。

薇薇抽抽鼻子,恨恨說道:「王妃,姽嫿把那兩個虐待我們的女獄卒給關起來了,就關在薇薇的牢房裡,讓臭蟲咬死她們。」

這時,有個宮女進來,我定睛一看,正是為我梳頭的那個宮女。她翩然施禮道:「請娘娘和兩位姑娘跟奴婢來,讓奴婢為娘娘和姑娘更衣吧。」

我欣然應允,問道:「不知姑姑怎麼稱呼,為何幫我?」

她笑答道:「奴婢叫芷蘭,以前曾經侍候過孝賢純儀皇后,如今能侍奉孝賢皇后的皇媳,是奴婢之幸。」

我明白了。

我們三個換上了潔凈的新衣,待出來的時候,非白也正從大殿中走出。

非白見我換了一身衣裳,笑著一手執起我的手,一手輕撫著我的臉,「你可好?」

我輕輕點了點頭,問道:「你一切可好?」

他並不回答我,只是輕刮我的鼻子,綻開絕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