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清泉悲孽鱗

一個鎧甲上全是鮮血的俊美青年站在崇元殿的大門口,眾人驚異萬分,卻見是東賢王原非清。

原非清趾高氣揚地走進來,傲慢地單腿略施一禮,「兒臣見過父皇。」

皇帝皺了皺眉,「怎麼是你,你妹妹和嘉王呢?」

「他們許是在為您做棺槨,畢竟,您纏綿病榻許久了,應該沖一衝才好。」

皇帝哦了一聲,「嘉王和安年果然孝順。」

「本王自然孝順,」原非清哈哈一笑,語氣一轉道,「可是本王從小就知道您不喜歡我。我和非煙都知道,我們自懂事起,就從不見您到母親那裡去。您好歹抱過非煙,可是您從來沒有抱過我,我終日里看著您的臉色戰戰兢兢地過日子。」

他的俊臉因仇恨而扭曲起來,「父皇,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你在母親難產的時候,沒有叫大夫,甚至沒有產婆,你是活活看著她痛死的。你為什麼這麼恨她,連帶恨著我和妹妹,可卻是這樣愛著那個賤奴謝梅香和那個賤兒子?」

原非清大笑道:「我們小時候只要在沒人的地方就盤算著,怎麼弄死你,只要你死了,原家和這天下一併都是我們的,再不用看你臉色,總算讓我們等到了這一天。」

「梅香啊梅香,你總對朕說什麼以心換心,寬容為大,朕總笑你東郭先生,不想,」皇帝嘆道,「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非清啊,以往朕只覺你有些孬,雖喜好些男風優伶,敗德喪志的,尚還對原家有用,不想今日里卻只覺是個愚蠢的膿包。」

「你可知孝賢皇后不計前嫌地想辦法尋來了產婆,讓你們見了你母親最後一面。」皇帝冷冷道,「孝賢皇后一直照顧你和妹妹,視同親生,可是你們卻同你們那個娘親一樣永遠高高在上,忘恩負義,寡廉鮮恥。」

原非清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了下去,雙手顫抖地握著刀衝上去拚命,沈昌宗輕輕一擋,原非清便跌坐在地上。沈昌宗輕蔑地看著地上的原非清,冷冷道:「賢王放肆。」

原非清冷哼一聲,爬起來時卻也改了口,冷冷道:「我們的母親是秦相爺的獨生女,從小知書達理,賢良淑德,貌美無雙,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謝梅香?您給母后的封號不過孝恭,卻給三瘸子他娘大加讚美之詞彰顯恩寵,什麼孝賢純儀端敏,天下人皆議聖上太失公允。」

「你說你母親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皇帝忽然放聲大笑,在場眾人皆嚇了一大跳,「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讓朕來告訴你,你們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吧,」皇帝的鳳目迸出一絲強烈的鄙夷,「你們的母親同你想的,恰恰相反,既不知書,也不達理,更不懂何謂賢良淑德,她就是一個淫蕩的賤人。」

「住口。」原非清大吼一聲。

皇帝的臉龐充滿了銳利的殺氣,對著原非清眯起了鳳目,「當年的秦相爺位高權重,聖祖不過是一方刺史,朕更是一個小小的五品校尉,如何能入得了秦相爺的青眼?朕同聖祖都很驚訝,相府千金竟肯下嫁地方官之子。過門之後才發現,她進門時就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那個野種便是你!是那個賤人同府中一個長工的私生之子。」皇帝輕蔑地笑了,成功地看到對面的原非清開始崩潰。

「當年相府千金所謂下嫁不過是為了遮遮醜。好歹其實朕也算是高攀了,只要能平安度日倒也無妨。可是她太不知足,就同你一樣,自嫁過來後,處處囂張跋扈,對公婆無禮,且好妒成性。我那些從小一起隨身長大的丫頭,一個個被她找借口賣到煙花之所,或配小廝,或殘害致死。當年初畫的娘親方生下初畫,還沒來得及看初畫一眼就被她杖殺了,可憐的初畫連一口親娘的奶水都沒喝過。」

「你同你那無恥的娘一樣,荒淫好色,縱慾無度,好歹你畢竟為原家尚了兩位軒轅公主,朕便留下你,也算是原家對你的感謝。可是朕不能忍受你的懦弱和愚蠢,你真以為你的好妹子放了永春坊那一場大火,嫁禍給君氏,朕毫不知情嗎?」

原非清面露駭色,馮偉叢早已遞上一個托盤,裡面放著一支晶瑩玉潤的紅玉西番蓮扇墜子,扇墜子的一角似被燒焦,一片烏焦。原非清面色煞白。

「南嘉郡王向來喜歡紅色西番蓮,安年為他所有的內衣袖口都用金線鉤了朵重瓣西番蓮,對吧。」皇帝微微笑道,「你喜歡上那個名旦東哥兒,可又覺得對不起宋明磊,這支扇墜不過是一件你討心上人喜歡的小玩意兒,卻是永春坊陳員外家的傳家寶。你逼死人家上下十餘口,只剩下一個被打瘸腿的兒子陳貴,就因為郡王說了一句漂亮。」

「我沒有,」原非清臉一陣紅,然後又一陣白,駭然脫口而出,「我是讓西營把陳家囤積鳳翔的證據給大理寺,可我只是想讓大理寺嚇唬他們一下,誰知他們這麼不禁打呢。」

皇帝不理他,繼續說道:「可是宋明磊卻嫌沾了人血不吉利,隨手扔給別人,你知道給誰了?」

「不是賞給初仁了嗎?」

「說你蠢,你卻還不知。他扔給了你的新相好東哥兒了。那東哥兒到處炫耀你們兩個兔相公拜倒在他的裙下,你妹妹故意把這事兒傳到陳貴耳中,那陳貴便到如意戲班尋仇,連夜一把火燒了如意戲班。可是那把大火倒也奇了,戲班不過在富君街尾,卻能借著風勢,結果燒了整整一條富君街。」

「這、這……想是非煙、非煙她氣糊塗了,」原非清結結巴巴道,「可那日正好大風,跟、跟非煙沒有關係。」

皇帝冷哼一聲,「你知道那富君街上是些什麼人?」

「不就是皇商君氏的商鋪嗎?」原非清茫然道,「誰叫那天起了大風呢,也不能全怪非煙吶。」

「那些產業里,朕已秘密投了一半的內衛,用來秘密研製武器和調查幽冥教,」皇帝大喝道,「君莫問倒是勤勤懇懇地為百姓和國家謀福利,可是幽冥教卻早就下了毒手,害死了這些內衛,偷偷搶走了大半財產,不過是借大火掩蓋殺人劫財罷了。」

皇帝微嘆:「你的那個好妹子啊,真是……果然女生外向啊……」

「這、這,」原非清喃喃道,「全是非煙同光潛兩個密定的嗎?」

「這樣既秘密處決了我的武士,又把監管不力的罪名推到君氏身上,皇貴妃又是晉王妃之姐,去年還秘密在君氏投了些私房錢,自然又連了罪,於是朕不得不把君莫問,也就是晉王妃給關了起來,還驅逐了晉王。他做得太隱藏了,反正追查起來就是大理寺所造的冤案,大理寺卿是皇貴妃門下,最後一切還會如了他的意,所謂一箭三雕。」

「可笑的是你一點也不知道你的枕邊人到底在想什麼。你知道宋明磊是誰嗎?你知道那東哥兒是誰嗎?宋明磊的真名是明煦日,是前明餘孽,他到咱們原家是來報仇的,那東哥兒的真名叫明秀,他是明煦日奶娘的兒子。就是因為你盯嘉王盯得太緊了,他只好派明秀來勾引你,引開注意力,這樣他就能有機會躲開你,來布置最後的復仇。」皇帝對原非清搖頭嗤笑道,「所以我給你取名叫非清,因為你的一生永遠是這樣糊塗,這樣可笑復可憐。」

如果我是原非清,可能會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您老人家既然這麼清楚,姓宋的是這麼一號冤孽,怎麼不把丫的抓起來?」

可是原非清什麼也沒有問,只是痛苦地大叫一聲,衝出門去。殿前人影一閃,穿著鮮血淋漓的黑甲,帶著雪夜的森森氣息,站在殿前,一把擋住了原非清,「平時在床上這麼蠻橫,如今卻被幾句話嚇成這樣。真沒出息,還真像長工的兒子。」

那人正是南嘉郡王宋明磊,他一把把原非清甩在地上,大踏步走進殿來,略施一禮,朗聲道:「我再狡詐兇殘,卻如何能及得上聖上的萬分之一?」

皇帝嘆道:「光潛過謙了,你苦苦經營這十多年,只是確定能扶植這樣的阿斗做皇帝嗎?又或者你取而代之?」

宋明磊昂藏的身影在燭火下更顯碩長,笑道:「聖上請放心,等聖上歸天,臣自然會好好安排。」

「你身上有一種氣質,是所有的兒子里都沒有的,那就是一種異於常人的陰狠。可奇怪的是人們卻只能被你臉上的笑容所魅惑,而絲毫感覺不到你的殺氣,那是青舞才有的魅惑。」皇帝笑了,「你果然是青舞的兒子。」

宋明磊嘆道:「聖上果然猜到我的身份了,敢問聖上是何時發現我是明家後人的?」

「從你第一天到紫棲山莊起我就起了懷疑。」皇帝笑道,「自從非煙生了重陽後就更確定了,那時朕非常高興。」

什麼意思?我奇道:生了個傻兒子,有什麼可慶賀的嗎?

宋明磊倒也奇道:「什麼意思,以後非煙總是小產,莫非是你偷偷給她下藥?」

皇帝笑了笑,淡淡反問道:「你既知非煙是仇人之女,倒也願意她為你生兒育女?」

宋明磊冷哼一聲,「非煙是非煙,她是我明家媳婦,早不是你們原家人了。我的身份,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亦無條件地站在我的身邊。我倒是很好奇,你既然一直知道,為何不殺了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