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飲恨宮魂斷

元昌三年的新年,舉國平安度過,上元節又至,上下歡慶又一年平安盛世的到來,這日案例朝假,晚上是宮廷宴飲,可內務府卻一直沒有送來晉王要穿的宮宴吉服。

卯時,我早早地醒來,催非白起來更衣,非白卻睡意朦朧地不讓我爬起來,拉著我在被子里溫存半天。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快起來,也許內務府的衣裳就送來了。」

非白卻啃著我的脖子,手也不規矩起來,「莫急,誤了吉時,反正是內務府那幫奴才的事,內務府又歸你妹子管,想是最近你妹子頭疼宣夫人,也不著緊父皇的過節了。」

「這倒是啊,我連著好幾次進宮見錦繡和皇后,都聽她們說皇上在陪宣夫人,看樣子,聖上是真的很寵幸……宣……夫人。」

我喘著氣,笑推開他,掙著起來,無奈道:「我的三爺,白日止淫樂也。」

奈何他現在的力氣恁地大,又把我壓在他身下,喘著氣笑道:「我只想快些要個孩兒,哪裡淫樂了?」

我心裡有一絲難受,悶在那裡。非白見我沉默了,便嘆了口氣,平躺了下來,拉著我的手溫言道:「你別胡思亂想,林大夫都沒有說我們這輩子不能有子嗣。」

我勉強點了點頭,趴在他的胸前,任青絲披披淋淋地灑在他身上,悶悶道:「自你勝仗歸來,我們在一起大半年了,為何沒有動靜呢?我天天吃那些調養身子的補品吃得都快膩了。」

「我也是。」非白也悶了一悶,「我看見人蔘就想吐。」

我聽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我是看見燕窩就想吐。」

非白繼續道:「我現在想想就想吐。」

我跟著道:「我要吐了。」

我們兩個望著芙蓉帳頂四角的鎦金熏珠,一起笑了起來。

這時,帳外的姽嫿脆生生地回道:「稟晉王、王妃,遵林大夫所屬,請主子們進補人蔘燕窩湯的時間到了。」

我們愣了一愣,相視一眼,同時爆發出大笑來。

帳外的姽嫿不明所以地隔著珠簾看著我們。

已近辰時了,內務府才著太監姍姍來遲地送到,那個小太監看著面生,跪在地上托著紅漆盤裡的華袍,氣喘道:「稟晉王、王妃,原來做好一件,但司衣局的一個奴婢貪睡給滴上燭油了,娘娘已經處罰了那個懶奴婢,讓司衣局重新又做了一件,這件吉服可是方才綉好的。」

我給那個小太監打了賞,那小太監一溜煙地跑了。那是一件藕荷色的親王五龍團福字緞袍,五條杏黃金龍,穿雲破霧,綉功卓然。

薇薇跪在地上,給非白理著袍子,小玉和姽嫿幫我梳一個高雅的百荷髻,非白正好著裝完畢,扭過身子從鏡子看到我,不由出聲贊道:「這髮飾可真漂亮。」

我虛瞟了他一眼,他嘻嘻一笑,「可是人更漂亮呢。」

明知他是調侃我,卻心中一喜,口中輕怨道:「只是太煩瑣了些,我坐得脖子可酸了。」

薇薇取了紫金王冠,為非白正了冠,拿了燭火照,忽地愣在那裡,慢慢地眼睛裡湧出一股恐懼的神色來,「殿下,這袍子好像不對。」

「這是隱花裙,奴婢以前在前朝鴆太子 還是宣王的時候侍駕,因為鴆太子喜歡奴婢的『蟲花舞』,便賞給奴婢一件白蝶穿花隱裙,正面光下照著,只見蝶舞不見花兒,因為花經和地經的色澤相近,須得拿燭火從側面照著,才能看到裡面隱藏的花樣兒,」薇薇蒼白著一張小臉,把緞袍放到背光處,又點了一根燭火,從側面照著,比給我們看,「請殿下娘娘看這裡,這不是四爪親王服,可真真的只有聖上才能穿的五爪雲龍紋。因是藕白色緞子,不容易發現,晚上喜宴,燭火是擺在主子身後的,一定會讓人看到那隻隱著的爪子。前番殿下王師凱旋,軍功至偉,今番又治理黃河有功,外頭都曉殿下功名正盛,這下可是會被人說殿下逾制,讓皇上以為殿下驕狂。」

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隱花裙,以前只知白居易《繚綾》詩云:

異彩奇紋相隱映,轉側看花花不定。

不過,如今我也無心欣賞華裙了,只駭得面色蒼白。這時距開宴時間只有兩個時辰了。這是內務府賞下的新袍子,也是皇貴妃的賞賜,不著裝出席是冒犯,也是犯規矩的。可是如今是不可能再變出一件一模一樣的了。

大家都有點慌了神。這時候,我們的薇薇女俠站出來,鼓起勇氣說:「殿下,所幸這袍子上只有五條龍,總共二十個龍爪子,且不是很大,奴婢刺繡尚可,奴婢知道小玉也不錯,不如二人在隱匿的龍爪上綉朵小雲紋,一個時辰可以補完。」

非白沉吟片刻,點頭同意了。

這件事我同非白都不想張揚,於是我同姽嫿、小玉、薇薇一起找著了同色的經線,然後商定大小尺寸,一人拿半幅袍子補了上去。我同姽嫿撐著火燭為她們照著,等在外面多時的青媚和齊放見我們沒有出來,便進來請示。我便向他們解釋了一遍,青媚皺了皺眉,冷聲道:「皇貴妃這一著棋真狠。」

齊放背著手像大丈夫,道:「你又不善縫補,還不快幫著主子照亮火燭。」

我們那不可一世的青王橫了他一眼,卻乖乖地從非白手上接過燭火,而齊放從我手上接過燭火,我和非白從人堆里抽出,著吳如塗到前面同史慶陪打聲招呼,就說這幾天下雨,馬車陷泥地兒里了,馬上便到,請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

還剩半個時辰,終於補完了,我們再次檢查一遍,沒有問題。非白早讓吳如塗在外面準備了馬,「坐車太費時間了,我們騎馬一起去。」

於是非白便同我共乘一匹馬。我一路上死命抱著我的髮髻,但到雙輝東貴樓時,頭髮還是散了下來。史慶陪快速為我們引路到一間宮女的房間,姽嫿和小玉便快速地為我抖了雪,拿走了義髻,為我疏了一個略顯簡單的盤雲髻,插上金步搖,草草綴上金珠蟲草網,余發編成個大辮子,辮上每節點著珍珠。

進得大殿,我們算是最晚到了,行了大禮,皇帝笑眯眯地免了我們的禮,然後那雙銳利的鳳目在我和非白身上轉了兩眼道:「剛回來那日你們倆又黑又瘦的,不想這幾日臉色就補回來了,今日里紅撲撲的更是喜人啊,還是長安的米水養人。」

我們倆一路駕大宛寶駒狂奔而來,相當於坐現代的4F賽車飛過來的,臉色能不好嗎?我們都一陣呵呵傻笑,說是沾了聖上的壽光。聖上自然更高興了,又說道:「木槿這髮飾倒很清爽啊。」

還是非白幫我解的圍,笑道:「今日本是上元佳節,她本已大做打扮的,只是被兒臣訓斥一番。」

聖上哦了一聲,展開一絲柔和笑意,鳳目靜靜等著非白的話。

非白如大丈夫一般威嚴道:「兒臣想,如今國之剛定,百廢待興,身為皇族兒媳,理當恪遵皇命,克行勤儉,身為婦人,萬不可太過奢靡僭越,望父皇恕罪。」

我便做賢惠狀對非白納了個萬福,柔順道:「殿下說得是。」

眾臣聽他這麼一說,不由自主地瞟了瞟錦皇貴妃身上那昂貴的十二破金泥簇蝶牡丹百褶裙,而皇貴妃則剛剛收回放在非白吉服龍爪上的目光,紫瞳只覺冰冷難測。

皇帝也看了一眼錦繡,哈哈一笑,「皇貴妃啊,朕怎麼覺得晉王娶到你姐姐,可比朕有福多了呢。」

皇貴妃什麼陣仗沒見過,眼圈描得過深的紫瞳滴溜溜一轉,立時媚態叢生,不動聲色的嬌嗔道:「也就是今日上元佳節,臣妾才為皇上一展這件裙子,這還是去年北伐的舊賞賜呢,往日里可再不敢呢。」

皇后也幫著柔聲道:「妹妹說得千真萬確,今日也是臣妾等為給陛下添喜氣,平日里,皇貴妃與臣妾都曉諭六宮,厲行節儉。」

皇帝笑著擺了擺手,對妻妾們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免了我們的禮,我們這才暗中長噓一口氣,落了座。皇帝這廂里拉上錦繡的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在錦繡耳邊悄悄說了一句話,估計是限制級的,錦繡的臉紅了,嬌嗔地對皇帝送了一個嫵媚的秋波。通俗一點說,就是露骨地拋了一個大媚眼,皇帝欣欣然地接受了。

我們退到席中,這是一陣大風吹來,夾帶著風雨的氣息,吹滅幾支燭火。史慶陪早已令太監趕緊點上燭火。皇帝往宮眷的坐席上看了幾眼,便對史慶陪說了一句什麼話,那史慶陪便捧著一件芙蓉花大紅紋緞面披風,跑到錦繡下首坐著的一個女子那裡,好像皇上怕這婦人著涼,特地拿來給她披上的。

其實錦繡穿了一件低胸對襟,雪脯露了大半,可是皇帝卻似沒有看見,只時不時擔憂地拿眼瞧那婦人。錦繡垂下了濃密的雙睫,絕艷的臉龐沒有了任何錶情。我心中有了一絲難受。

青媚在我們耳邊輕輕道:「這便是聖上新寵宣夫人。」

我和非白不由仔細看去。那宣夫人三十齣頭的年紀,體態纖穠合度,肌膚細膩,面似桃花帶露,氣度雍容華貴,同以往皇帝新納那些年輕恣意的妃嬪看似不同。她穿著一身淡粉襦裙,挽著一條絳色披帛,微露出凝脂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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