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萬國朝長安

元昌二年三月十二,東征大軍攻下小庭朝的經濟中心瓜洲,直打到建康城外。小庭朝的亞父吳王張之嚴便緊閉城門,採取拖延戰術。寧康郡王切斷水源、物資等供給,並從水路以新型快艇攻下,數度欲攻下建康。奈何亞父一直堅守城門。為加快戰爭進程,紫薇舍人君莫問,獻計印刷萬份勸降畫,大塬仁厚,只要吳王投降,便能海內昇平,安居樂業,一切如舊。寧康郡王便將數萬風箏散落至建康城內。江南百姓生活一向安定富庶,本不願意打仗,一時軍心動搖。五月里,斷水斷糧,生活苦不堪言,便有朝官進言,不如乘來得及投降塬朝,可保自家性命。

君莫問與吳王有舊,便誠懇地寫了一封勸降信:自原氏收復京都後,兵力充沛,乃是東吳兵力的十倍不止,天下歸原已是大勢所趨。為江東父老著想,何不化干戈為玉帛?君莫問本人和晉王皆會保江東百姓一切平安如舊,小庭朝內所有官員及家眷,加上吳王本人身家亦可保全。這一番天下形勢,人心所向分析下來,張之嚴還真的動心了。

《舊塬書·太祖本紀》:

庚申年六月初七,寧康郡王大敗張之嚴於瓜洲,直逼健康。寧康郡王使人投萬份勸降書,張之嚴軍心動搖,僵持數月,乃出降。

元昌二年,六月初七,小庭朝的吳王終於打開建康城門,迎接寧康郡王入城。天下大勢已定,來長安率部降者甚眾,七月里外逃的竇周舊臣兵部侍郎張世喜、禮部尚書竇亭、戶部尚書高紀年來降;七月初八,張之嚴率偽帝軒轅翼降入長安。

帝與之嚴、竇亭、高紀年皆有舊,屢以書招之,高紀年輒殺使者眾矣,既至長安,上誅高紀年、張世喜,欲鞭撻竇亭,並誅之嚴。之嚴持樽,淡笑曰:「軒轅失其鹿,天下共逐,陛下既得之矣,豈可復忿同獵之徒,問爭肉之罪乎!」

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塬朝的開國皇帝都被描述成一個「胸含宇宙,知人善用,決機乘勝,氣勢盈溢,冷靜擅謀,曠世之才,一聲戎馬,勤政愛民,仁孝重情,故天下歸心」之人,史學家們認為對於軒轅德宗,太祖皇帝很看重他們私人之間的深厚友誼,並且對德宗本人不幸的一生抱有巨大的同情,太祖皇帝留給後世的一百多首詩詞里,凡是懷念德宗和孝賢純儀皇后的皆是詩中精品,難得的是其中的感情非常真摯。

故而,皇帝最恨當初出賣軒轅德宗的人,遠甚於背叛己者。

當時,皇帝在借鑒中外賓客的紫辰殿,招待這些重量級別的降臣。張世喜是潘正越的舊部而且是繼任,曾於庚戌國變中率部在皇帝會長安途中設兵伏擊。高紀年則屢殺當年德宗皇帝委派的使臣,並且幫著竇英華逼死軒轅熹宗,所以沒半點猶豫地,皇帝當著張之嚴的面,親自取劍,殺了高紀年。

然後因為竇英華,還要遷怒與竇家最後一支族長竇亭,但是竇亭卻是天下皆知的義士,曾經因為反對竇英華欺辱先帝、謀朝篡位面當大眾罵之。史學家們猜測,當時的皇帝未必真殺竇亭,極有可能只是為了給張之嚴一個下馬威。

沈昌宗很配合地,冷笑著把高紀年的人頭扔到他們面前,血濺紫辰殿。張世喜是個武人,卻也伏首面地,渾身微抖,求皇帝在殺他之後,一定寬恕他的家小及隨從,千萬不要遷怒於無辜云云。而竇亭是個文人,再有勇氣,也面無血色了,嚇得摔倒在地,只差沒有尿褲子。

然而,張之嚴不愧是當世英雄,只是輕輕彈了彈袖袍上飛濺到的血跡,面不改色地緩緩端起金樽,輕輕喝了一口大塬朝的西鳳酒,贊了一句:「西府鳳翔,回味甘美,果然名不虛傳。」

他見皇帝瞪他,便輕描淡寫說了幾句話,把軒轅既然無道,天下群豪皆可做獵人、逐鹿天下的道理不卑不亢地表達了出來,還大有「原氏既然得到了天下,怎麼可以責怪其他同行呢,這可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揶揄意味,其淺嗔之意竟抵過了萬般讚美,哄得大塬朝的開國聖君得意地大笑起來。

《舊塬書·太祖本紀》:

上笑而釋之,赦張世喜,官至兵部侍郎;示好與竇亭,並賜宗室女為妻,賜爵二等名義伯,官至翰林學士。而於張之嚴御封吳襄郡王之位,取襄助之意,大宴三日,賜美物無數,仍遣吳襄郡王返駐守東吳之地。紫薇舍人君莫問識得敬帝乃舊徒玉流雲,眾嘩然,至此,帝蹤再莫所知也,上赦免其罪,准玉流雲攜侍女露珠回歸君氏,君莫問再三泣拜,聖恩仰止。

我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同張之嚴再見,我能活著見到我的那兩個弟子,玉流雲和露珠。二人同我抱頭痛哭,玉流雲和露珠都長高了很多,可是二人在嚴密監視的建康宮殿中兩年,再無當年的天真爛漫,行止舉動多了幾分成熟。我暗暗稱奇,心想這二人將來可堪大用,不想連非白也這樣認為,不久便送玉流雲同露珠入府承學,著意栽培。

張之嚴臨走時,乘非白入宮之際,專門到西楓苑拜訪了我。這場戰爭將他的銳氣磨了些許,他比先前果然是收斂了很多,但也看不出有氣餒之色來,反倒更添英武穩重之氣。

那天我們談了很久,我問他詢問了嫂嫂的情況。他爽快地表示歡迎我再回東吳做生意,似真似假地長嘆說很後悔把我逼走了,沒有我的瓜洲生活很無趣。

我嘿嘿一樂,與他盡釋前嫌,感謝他及時投降,放了我的兩個弟子,總算是保住了江都百姓的安定生活。張之嚴大笑道:「這一局你公爹贏了,下一局呢?」

我一怔,挑眉笑道:「我公爹文治武功,盡得天下,如今兵強馬壯的,還有一堆厲害兒子,莫非兄長還想再來一局?」

張之嚴豪氣萬丈地對天笑了許久,笑道:「若非你熟知我軍備實力,秘密建了這許多精良戰艦來,還有你發明的這什麼活字印刷,搞一堆什麼勸降書什麼勸降畫來,搞得軍心渙散,四面楚歌,你公爹怎麼打得贏我?未來有一天,你公爹沒了,你夫婿即位,有你這賢內助輔佐便還好些,若是你那隻好男風的大伯當家作主了,可有勝算?還有聖上若傳位給他的小兒子,你夫恐怕也咽不下這口氣吧。且說若你妹子做了太后,可會放過你和你夫?」

這張之嚴果然天下英雄,表面上看他的帝王夢結束了,可如今看來,他不過是佔個山頭小試牛刀,過了過癮。逗留長安短短數十日,反倒給他摸清了原氏內部皇儲暗爭的重大隱憂了,看那意思倒大有捲土重來之意。

「後會有期了,莫問。」他遞予我一隻荷包。

我打開荷包一看,裡面放了一顆光明耀眼的稀世大東珠。

「這是你嫂嫂讓我帶給你的。這是她心愛之物,多謝你與晉王美言,為本王作保,如今還能駐返祖蔭之地。」

他長嘆一聲,銳目深深地看了我幾眼,朗聲笑道:「若有急難,以後可持此珠來報,助你夫爭位。不過你夫若敗了,本王可不客氣了,這天下馬上又要易主了。」

盛夏的荷花開得正盛,金龍在碧綠的荷葉下伸出腦袋,警惕地看著岩邊這個不速之客。七星鶴老在我們身邊轉悠,早已布好了陣形,血紅的眼睛冰冷地凝視著——它們已經很久沒有吸食到敵人的鮮血了,故而都有些躍躍欲試,只是因為我站在身邊面色如常,便也沒有舉動。

明明張之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江南人氏,嚴格算起來,可以算作我前世滬浙一帶出身的同鄉,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江南美男子的優雅和魅力,卻擁有了同北地男子一樣高大的身形,更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智慧和野心。長安的陽光為他投下了巨大的陰影,卻見他昂頭傲然笑道:「這下回可便是姓張的了。」

我呆愣之間,張之嚴對我瀟洒一笑,回首而去。

《舊塬書·太祖本紀(二)》

庚申年中,天下略定,大赦。百姓給復一年。陝、鼎、函、虢、虞、芮六州,轉輸勞費,幽州管內,久隔寇戎,並給復二年。律、令、格、式,皆沿用軒轅舊制。赦令既下,而竇黨尚有遠徒者,晉王上言:「兵、食可去,信不可去,陛下已赦而復徒之,是自違本心,使臣民何所憑依?且之嚴尚蒙寬宥,況於餘黨,所宜縱釋。」

張之嚴於皇帝那段著名的對話成了天下歸心、原氏寬仁的表率,給天下群雄吃了一劑定心丸,皆感平安盛世的來臨。

元昌二年的夏天,大塬朝向天下廣宣大赦詔書,凡率部來長安投降的竇氏餘黨或其他反對勢力,不再追究過往,皆大赦,並根據實際情況,就地於朝中或外派安置。於是這一年,便在接待如流水般湧來的各路大小降軍中度過了。皇帝也著實兌現諾言,優待來降的天下群豪,寬仁並濟,安排妥當。

朝廷幾乎每隔幾天便往全國驛站廣布平安旨,昭告天下,十年內戰已經結束,使官府及時號召流亡在外或躲避山林的百姓,可以回家鄉安居樂業,盡量趕在芒種時撒下最後的糧種。

元昌年初,霜旱為災,米穀踴貴,北遼侵擾,州縣騷然,內憂外患,一匹絹才得一斗米,就連在西京長安,物資也極度匱乏,百姓流亡千里,難民成疾,餓死者甚眾,人口流亡,戰區十室九空,百廢待興,皇帝志在憂人,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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