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尹舫折蓮花 (五)

我便先引原青江到舫頭,讓桅頂的夥計照亮火把,大聲道:「聖上請看,這艘舫雖大,但舫頭比一般舫要尖稅一些,是為了減少水及風的阻力,尋常船支以人劃漿,故費人功,戰時,只須炮火攻擊,船夫再多,亦會損傷,臣與眾能工巧匠尋思半日,便往漿葉和船舤處化了工夫,這艘大舫有兩隻漿葉,皆呈螺旋狀,以精鋼鑄成,且比一般船隻的要大很多,隱在船尾暗處,不易被敵人的水鬼(古代潛水作戰人員)發現,這船舤果然沒能逃得過聖上的法眼啊!」我充滿感情地恭維道:「這艘船的船舤正是大一些,故而製作時,亦比一般的船舤要浸油時間更長,是以更牢固些。」

「你這不像是造宴遊嬉樂的大舫,倒像是造戰艦哪。」原青江扶須喃喃道,看著我目光如炬。

我自然告了聲臣罪不可恕,再次又膝跪倒。

原青江假裝撫著須「哦」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卿何罪之有啊。」

我便徐徐回道:「聖上明鑒,今歲,竇逆受死已是意料之事,聖上命永康郡王開拔徐州,晉王暗揣聖上有討伐東吳之意,而東吳難攻,吾家北面事君久矣,不習水戰,而東吳面水背山,易守難攻,猶擅水戰,所謂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臣琢磨若要在水戰討便宜,必得精良戰艦,配備威猛火力方有勝機,臣在東吳數年,張之嚴甚狡,雖與臣交好,卻從不示臣戰艦,可見確有秘密武器,而其戰艦全由江南水府名家宗氏所制,臣欲得一艘宗家船隻研究,怕宗家和張氏起疑,便令夥計以另一化名只定了一副龍骨,載回仔細拼接鑽研,確聖上不喜後宮干政,臣亦懂此道理,只是一片赤膽忠肝,只為夫婿家國,然臣確為原氏婦人,實不應插手才對,但請聖上治罪。」

原青江淡笑道:「晉王可知你已經開始研究戰艦?」

「回陛下,臣確已稟明晉王,也是晉王同意之下,臣才敢有所行動。」

原青江點了一點頭,笑道:「木槿都說了這一片赤膽忠肝的,叫朕從何治罪呀。」

原青江笑呵呵著讓馮偉從扶我起來,並讓我引他到四處轉轉,冷笑道「朕不喜婦人干政,是不喜那些自以為是,愚蠢傻奸的婦人擾亂朝政。」

他撫須嘆道:「木槿所為,實在是家國之福,晉王之福。」

原青江只讓史慶陪,原奉定,沈昌宗三人跟著,我們慢慢從艙底出來,我便自然而然地引聖架到三層雅間,打開門時,早已人去樓空,收拾得乾乾淨淨,我暗中吁了一口氣。

原青江的目光放在西牆的一個紫檀木九層多寶閣上,隨手拿了一個萬花筒,一開始不知道怎麼玩,還以為是玉握什麼的,拿在手裡甩來甩去的,我便小心翼翼地舉起給他看,不久,皇帝看得出神了,稀奇了半天,呵呵笑著傳給沈昌宗他們看,史慶陪誇張地驚呼:「喲!娘……君大老闆這是會戲法吧,這花怎麼一直在變哪。」

「此物叫萬花筒,利用平面鏡的成像原理,通過光的反射而產生影像形成這些美麗的圖案,」我流利地從容說道,眾人木然地看著我,八隻眼睛眨了半天,表示一點也沒聽懂,我便耐心地解釋道:「其實就是用幾塊小鏡子合在一起,互相照,就會拼成漂亮紋樣了,前陣子臣身體不適,在家裡沒事做,整天發獃,老想著小玩意來給自己解悶,後來病好了,就想做出來送給漢中王和郡王世子幾個孩子玩兒的。」

眾人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繼續下一個星空投影儀,把多寶閣上的小玩意兒摸了個遍。

原來這些小玩意主要是我用來送給瑤姬的,因為接觸下來,發現瑤姬因為童年時代受過強烈的刺激,發病時智力會退縮到九歲偷進紫陵宮那年,司馬遽告訴我,一般這個時候,原青山要麼以美麗的音樂安撫她,要麼會用些稀奇的小玩意給她擺弄,像哄小孩子一樣,她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我便先做了盞星光投影儀,讓她明白黑暗中也能看到美好的東西,那次是真的湊了效,當然後來我還用來鬨動物園一幫孩子們。現下正好可以樹立我立志相夫教子的賢惠形象,以減少聖上他們對於我婦人干政的影響,便不厭其煩的一個一個解釋,句句不離孩童,說大約半個時辰,小玉他們為我們換了三四次茶,總算結束了七夕科普教育課程,我的嗓子也有些啞了,便微笑著收了聲。

「非白和綉綉以前老說木槿喜歡擺弄些稀奇玩意兒,這回朕也長見識了。」原青江擺弄著一個魔方,有點入了迷,迷著眼咕噥道:「此物甚難解。」

我們大夥都畢恭畢敬地陪了著皇帝玩了一會兒,皇帝玩累了,打了一個哈欠,把魔方收進袖子里,厚著臉皮鄭重道:「朕拿回去仔細琢磨去。」

我們大夥都被逗樂了,皇帝讓我領他到頂層雅間參觀,這時已過子時了,我想老爺子累了吧,該放過我了吧,不想他卻以原奉定出征勞累,先讓他坐舫回去,卻囑我陪他在頂層坐一會兒。

渭河上亦有多隻華舫,亦悠悠蕩在水面,宴樂歡之聲不絕於耳,火把亮得似要燃燒起來,對面車水馬龍,喧囂聲微微傳來,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七夕下半夜是陪原青江度過的,他拿著盤龍金樽慢慢啜飲著,望著滿夜璀璨的星空,眼中只是一種超脫塵世的平靜。

他喟然長嘆道:「朕很久沒過七夕了。」

「敏宜嫁過來的第一年七夕,她一定吵著鬧著回娘家過,也不知是誰等著她一起似的,」原青江輕哼一聲,眼中鄙夷一閃而逝,過了一會兒面上慢慢浮起柔和的淡笑:「梅香正好身體不舒服,就留在莊子里,我便偷偷帶她出來,逛夜市,那時我也想包了一艘小畫舫,也許木槿不信,那時的原家僅僅是維持一個表面大族罷了,其實囊中羞澀,手頭借據,也難怪相府千金看不起自己的相公,那年七夕,我兜里的錢還不夠帶梅香上館陶居。」

原青江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梅香卻毫不在意,對我笑得那樣開心,後來朕便帶著她混入一家富戶的大舫,朕還記得,那艘舫好像是叫濺玉吧,那時我在濺玉舫上,裝成琴師,第一次彈琴給她聽,便是一首長相守,沒想到她聽得流淚了。」

原青江靜靜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滿是緬懷往事的寧靜,微笑地輕聲道:「朕知道,她根本不是別人說得那樣,只是一個粗使丫頭,她是鍾靈毓秀的精靈,她明明是懂得長相守的。」

許是接下去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原青江的眼神慢慢開始破碎起來,我想起非白,心裡也難受起來,不知道怎麼接話,原青江卻忽然轉過臉來,對我笑了一下:「自從木槿回來,就一直盡心持家,從未同朕提起十年前那三個願望,現在朕倒是忽然想起,不如咱們聊聊。」

哎!這思路轉得太快了,典型的原家人啊。

「聖上不提,臣還真忘記了,」可臉上還是不由堆起了笑容,跟著他說道:「好像聖上確還欠木槿一個願望,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啊,臣得好好想想,要些什麼稀罕玩意兒才好呢?」

反正我要的你肯定給不起,我正琢磨隨便要點賞賜糊弄過去得了,那廂里原青江呵呵笑道:「木槿想得這樣認真,莫非是要替夫君討朕身下龍座?」

這個主意是真不錯,可是我就是不敢要,我馬上就跪了下了,誠懇道:「皇上春秋鼎盛,立儲一事也忒早了些吧,且國基未穩,前線戰士雖拚死殺場,卻各有其主,現在立儲未免動搖軍心,如今立儲實非明智。是故臣失心瘋了,才會為夫君討要身下龍座。」

一輪玉宇清照,繁星萬盞耀眼,映著聖上的鳳目,異常清亮逼人,我咳道:「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無論聖上信與不信,木槿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個,所以有可能的話,最好不要晉王當皇帝。」

我真心希望他能夠相信,不想他低笑了一陣,說道:「朕信你說得話,你跟綉綉雖是孿生姐妹,卻截然不同,你若是嚮往權利,你早就成為大理的皇后了,哪裡還會有軒轅貞靜這一說。」

我表面上柔笑著,心中卻直打鼓,聖上不會是暗指段月容方才在舫上吧,故意拿這個說事兒吧。

我正在腦海里仔細地回述一遍我周圍可能的姦細,還有萬無一失的暗渡陳倉。

今夜似乎很適合閑聊,聖上掂了一顆西域進貢的火玫瑰種葡萄,慢悠悠地狀似無心地笑著余道:「若是晉王想要坐皇帝呢?」

我的耳邊響起非白的呢喃,心中暗嘆坐上權利的頂峰,正是每個男人最大的夢想,非白亦不能免俗啊,但是在老頭子面前就是不能承認。

於是,我還是恭順道:「聖上恕罪,臣婦不敢妄言,晉王只知為聖上盡孝,盡忠報國,還黎民一個太平盛世,還吾家一個昌盛大國,未敢有僭越之意。」

原青江輕哼一聲,睨著我道:「恕你無罪,別在朕面前打玩虛的,若他真想坐皇帝了呢?」

「聖上恕罪,若晉王真有此意,」我便垂目斬釘截鐵道:「那臣婦必然竭盡身家為晉王籌謀。」

聖上輕嘆著讓我起來,卻把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再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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