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江山匿龍吟(一)

那銀鍾魁站在瑤姬身邊,默默地守著她,一句話也不說,而瑤姬哭了一陣,似乎有點嗆著了,那銀鍾魁趕緊上前給她端上一盞清茶,我當時看得真切,他的手指非常修長纖美,似一般儒雅的讀書人的手指,那盞竟然是蓮花紋銀杯,上次在東貴樓,我見過沈昌宗曾用此杯試毒,然後小心翼翼地承給聖上,我聽錦繡提過,這是聖上專用之物,連錦繡也得不著,不由心中疑惑,莫非這司馬家的銀鍾魁盡可逾制嗎?

瑤姬取下面具,恨恨地放在桌上,端起銀盞就喝,卻見一張絕世美麗的臉,瓜子臉兒,柳葉眉,長得甚是明艷,只可惜有一道淡淡的傷疤自額際划到左眉,記得當年我也曾見過司馬遽臉上亦有長長的刀疤,雖不及他的長而深,但對於一個美貌女子而言,可以想像是何等之痛,我心中暗嘆,好好的人兒,難道是為了強迫地留在此地,便強制性地扭屈審美觀嗎?

也難怪司馬遽這麼想讓我幫司馬族人解開他們的命運,我往司馬遽的方向看去,卻見他的面具也正對著我。

「好,」銀鍾魁嘆了一口氣:「阿瑤,你先歇一歇,我過一會再來看你。」

銀鍾魁轉身剛走,那瑤姬忽然奔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流淚道:「不準走,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

果然,女人一般都是口是心非的東西,哎?!這是哪位詩人說的?

我的餘光發現蘭生正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我,我一愣,莫非我也經常這樣?!

我正胡思亂想間,那銀鍾魁倒先軟了下來,慢慢轉過身來,回抱住瑤姬,難受道:「我不走,阿瑤,我最怕看到你難受。」

瑤姬輕輕地把銀面人的面具揭下來,那人一張略顯蒼老卻俊美的臉,沒有刀疤,但我本能地就低下頭去,嚇得捂住了口,雙手發顫,蘭生的桃花眸閃著一絲利芒,嘴角彎出一弧嘲笑地看著我,好似他就在等我這種反應。

我認得這張臉,可是為什麼他在這裡,此人並沒有留須,明明晌午同原非煙一同覲見時,還見過他剛修了個新式的一步須,還笑著誇沈昌宗的手藝巧,等原氏男子們凱旋而歸時,一個個都請沈昌宗修整一番,方顯皇室美男子本色,也巧了那沈昌宗本是剃鬚匠出身,少年時才開始習武改了行,他大笑說沈昌宗學武倒浪費這一身好手藝,倒是他這個做主子的恁地埋沒了一個人才。

一個人可以有兩種身份,一個優秀的演員甚至可以扮演截然不同的人,但是一個人想著說著瞧著心愛之人的眼神是不可能改變的。

如今他沒有穿著九五至尊的龍袍錦冠,沒了朝堂上睥睨天下,傲視群雄,多了份深情而專一地看著瑤姬,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他有過這麼善良而沉重的表情。

我慢慢地抬起頭,打算再看一眼,沒想到微伸頭,銀光攸閃,就看到銀鍾魁正同我眼對眼……

你確為一個大智慧之人,然,並不是非常聰明也,這是很久以前宋明磊還像個哥哥時,經常趁沒有人的時候,笑著刮著我的鼻子,對我這樣批語道。

嘿!不過我那時一直沒好意思告訴他,我覺得吧,這是一句病句,於是我只是笑嘻嘻地把兩句話反一反,作為對他的點評再還給他,難得他也不生氣,反倒使勁摸我的腦袋,然後自嘲地哈哈笑了起來。

那時的我雖然惱他老把我好不容易理平的雞窩頭髮搞亂,但是我卻真心喜歡看他笑,因為那時的他是那樣一個嚴謹內斂的人,並不多見能這樣開懷地大笑,而且不管他的心思多難猜,到底人也是一個少見的美男子,反正美男子的笑容誰都愛看。

此時此刻的我忽然萌生一種從來不敢想的聰明念頭。

雙生子誕,龍主九天!難道說這天下真是有兩條真龍同時降世,天下才得定?

凡是知道上古四大家族三十二字真言的世人都在猜那最後句: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每一個人都把眼睛瞪得夜貓子似的,再把放大鏡擦得雪亮雪亮的架上鼻樑上,虎視眈眈地看誰才是那最後能成為天子星的雙生子。

會不會所有人都想差了,其實,那所謂的雙生子,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誕生了,原家這樣的門閥大家,不但生出了一個不拘世間倫常,智謀胸懷皆冠絕天下的梟雄原青江,還生了另一個同樣高深莫測的智者原青山潛在暗宮,上次我見到的兩人,那帶金面具的卻是原青江。

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一個是翻雲覆雨的上界之皇,另一個則在暗中統領司馬家族的地下之王?兩人一明一暗,合作地天衣無縫。

而且青山青江二人名字正好合稱江山,意在問鼎天下,金閻羅,銀鍾魁二名又顯示二人在暗宮的統治地位,可見已故聖祖大人不像當初原青舞描述的那樣仁善。

這樣的天作之合,還有什麼人會是他們的對手?

蘭生對小忠作了一個手勢,小忠便靜靜地伏在葯叢中,一動不動,只是非常緊張地看著我們。

我和蘭生心裡都明白,我們的武功連一個銀鍾魁也對付不了,更何況再加上瑤姬和暗處的司馬遽。

我的腦瓜嗡嗡亂轉,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本能地轉了一個念想,拉著蘭生以頭伏地恭敬道:「木槿見過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蘭生飛快地回過神來,看了看我,桃花眸中閃著抗拒,但最後也同我一樣,慢慢跪倒在地,一言不發,他緊緊抓著我的手,保持著可以隨時拉我飛奔的姿勢,眼神凝聚著風暴,而我的汗水漸漸延著額頭流到塵土中。

銀鍾魁靜靜地站在我們的身邊,那張充滿魅力的臉,令天下無數女子都嚮往象徵著權力和榮華的龍顏從上方充滿威嚴地俯視著我們,似在深深沉思。

他對我微微一笑,鳳目清亮:「王妃自小在原府長大,應當明白,在原家要活久一些,當明白有些秘密還是不知道為好,儘管也許有一天你還是會知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是什麼意思?原青江從來在皇室成員聚會時,只直呼我名字罷了,不管他是不是原青江,都已經猜到我得知真相,卻沒有明顯地挑明這一切,好像在故意模糊他同原清江的界限,好讓我陷入深深的自我迷惑之中,我想他成功了,我的腦袋有點暈,腿有點軟。

然而,瑤姬翩然而至,紅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那絕美的臉龐冷若冰霜,她慢慢走到銀鍾魁的身邊,美麗的眼瞳收縮地看著蘭生,好像在看一個鬼魂。

瑤姬猛地拉近蘭生,恨聲道:「我明白了,你是阿蓮的親生子,故而長得這般像他?快說,原青舞那個賤人可是你娘?是誰帶你到這百草園來的?還是阿蓮以前告訴過你。」

說到後來,她的語氣中有了濃重的哭意。

銀鍾魁將雙手輕搭她的肩上,細聲安慰說:「阿瑤莫怕,他同司馬蓮應該沒有關係,你看他目赤紅腫,眼袋發青,恐是一個活死人罷了。」

眾人正凝神細聽,那銀鍾魁卻突然出手出如電,點了蘭生的周身大穴,翻開蘭生的眼皮細細看了一番,然後雙手如游龍一般摸遍他混身骨胳筋脈,奇怪地噫了一聲:「普通人偶最多不過活十天罷了,你怎麼能活這麼久?你的筋絡和骨胳布局為何同常人不一樣。」

「莫非是傳說中的鎮魂大法?」銀鍾魁則表示了悟地嗯了一聲:「是了,風卿這丫頭從小就喜歡看那些奇聞異書?她倒敢去嘗試這種鬼法。」

銀鍾魁為自己倒了一盞茶,輕抿了一口,微微一笑,同原清江指點江山時的自信瀟洒如出一輒,我的頭又暈,哎,別是我想多了?

「你的魂魄都已入奈何橋了,為何又要回來,那幽冥教至死也放不肯放手嗎?」銀鍾魁嘆了一聲:「果然是天下第一惡鬼。」

蘭生大聲對他吼著,「住口,你們原氏才是亂倫貪慾的惡鬼,一群可憐蟲。」

他欲衝破穴道向銀鍾魁拚命,後者優雅一閃,出手虛點,蘭生便被再次點了穴道,銀鍾魁淡淡一笑:「看樣子,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孩子,我越來越好奇了,你究竟是幽冥教的什麼人?」

他摸向蘭生的脖頸,看似溫和的目光忽然迸出一絲陰狠,快如閃電地拔出一根半米長的銀釘來,上面沾滿了黑血,蘭生痛苦地低吼一聲,直直地倒在地上,頭一偏,圓睜著痛苦的桃花眸看著我,充滿了不甘和一絲憂傷。他混生抽搐著,就好像一台程序維紊亂的機器人。

銀鍾魁微訝道:「上古傳聞要讓殘偶延續生命,必要用三味陰火燒制鎮魂釘,專釘死魂,聚其精氣,只是這勾當太過陰毒,不免折人壽命,甚而禍害後人福澤,可憐的風卿……當真被我們逼瘋了么?」

「你生前應該是一武功高強之人,從小骨胳清奇,是為練武的奇才,定是幽冥教中一等一的高手,奈何你臨死時受了重創,混身骨胳已碎,你的主上便用那白優子癒合你的傷骨,只是你的傷過重了,於是那高人便只得抽取你身上無法拼合的余骨,以免在體內腐蛀,是故你的身形比原先要瘦小得多,便只好扮作一個少年人,你的臉想必也竟毀了,那高人順便為你整了這張無瑕俊容,讓你這個人偶完美無缺,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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