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流珠綉成堆(五)

子時,新正初破,三五銀蟾滿,我準備了一應工具,便讓小玉化妝成我的模樣,早早睡下,薇薇只顧著磨她的珍珠粉,一頭鑽在恢複容顏的大事中,毫不在意。

我剛至大槐樹下,早有黑影一躍而下,正是一身夜行衣的蘭生。

他簡短道:「跟我來。」

我看了看他行路的方向,竟是前往西林的,便壓低聲音奇道:「我們不從謝夫人的畫像那裡進去嗎?那可是要從……」

蘭生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自從原青舞進來後,那個通道應已被封了,即使不封,定也派專人駐守,或改動機關。你且跟著我便是了。」

他引我施輕功至西林深處,一棵幾人都無法合抱的彎脖子梨樹,我記得以前每年夏天我總試圖爬這棵大梨樹去摘上面的梨子,因為一個偶然的牛頓定律似的機會讓我知道,這棵大梨樹長得不怎麼好看,但結出的梨子卻是在整個莊子里最甜的,可惜我沒有機會把這個秘密一傳十,十傳百,因為錦繡和宋明磊都嚴重警告我沒事不要去西林,不要亂說西林里的事,當然那時的我也沒有多少機會和時間,那麼大老遠地去摘梨子。

卻見蘭生開始深扣那彎脖子樹中央的一個小洞,不一會兒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洞露了出來,「這是某代原家世子,腦子發了昏,看上了暗宮一位美人,便私自使東營暗人掘了一個入口,好偷偷來相會。」

我幫著他一邊挖著,心中暗想,暗宮女子皆戴面具,他是如何看到人家的容貌的呢?不過以原氏男人的個性,可能是耍流氓扒人家面具來著。

我便輕聲問道:「那後來呢?」

蘭生嘴角微彎,「原家的這代主子為了這位美人差點把司馬家的全放出來,最後自然是被當家人還有司馬家的保守派給鎮壓了,失去了儲君之位,此處雖遭封堵,怎奈歲月太久,八年前庚戌宮變之前,可還記得有過一場大澇,便將此處沖洗了出來。」

「原家的典故,你如何知道得如此之多呢?」 我試探著問道。 「莫非你是稱那場大澇偷偷潛進暗宮?」

他對我神秘地一笑,答非所問道:「其實你夫知道得更多。」

我本能地一扭頭,當作沒聽見,假裝研究樹洞,他便冷哼一聲。

我們進入黑暗的樹洞,一路匍匐前進,漸往下斜,這才發現這個樹洞幽深無比,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也不知道爬了有多遠,道路漸寬,蘭生同我直起腰來,點燃火折,只覺豁然開朗,卻見眼前岩洞石壁軒敞,他輕攬我的腰道:「抓緊了。」

他施輕功攜我向前飛去,一會兒,他放下我,再次觸動機關,蘭生吹滅了火把,黑暗如晨霧在初升的陽光中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熒熒紫光漸漸亮起。

就在離我一步之遙的面前竟然是那隻神似段月容的受刑罰的修羅銅像,原來我們再一次進入了紫陵宮,我不由心驚,我們原來走了這麼遠嗎?

從西林到行宮這麼近?難怪當初非白可以這麼快地潛入行宮。

「司馬家不能在上面自由活動,就連暗神也是,故而很多生活補給皆要自給,比如說藥材。這裡有個葯園子叫做百草園,乃是名副其實,此處正介於冷熱邊緣,非常適宜種那些在地面上難以存活稀世名葯,有時候原家人需要時也會向暗宮人厚著臉皮討要些。」

蘭生平靜地問我要了軒轅德宗賜的雙面金如意,插入上次我插過的地訪,就那銅修羅的胸口處,然後左擰三圈,右擰二圈,不想沒有任何反應。

蘭生似乎也有些驚訝,摸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然後問我要了酬情,看向我:「給我手。」

「呃!?」我還不及反應過來,他早已快速地抓住我的手,用酬情在我的手指上刺了下,幾滴血流到那修羅銅像的鎖孔中。

「你……」我捂著手指,對他低吠。

他根本不理我,只顧看著銅像,忽然,沉重的齒輪咯咯聲響起,只見那銅像慢慢抬起頭來,那沒有眼瞳的雙目停止了流出那紫色的淚珠,只是無限悲凄地正視著我,好像段月容正皺著眉頭無聲無息地詰問著我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騙他一般,我不由也愣愣地回看著銅像,竟忘記了手上還流著血。

蘭生鎮定而快速地幫我包了包手指,簡約道:「此處需要女人的血方可打開……」

果然,五秒鐘後,銅像的臉向右轉去,光滑的石壁上緩緩滑開一道門,只覺一片紫光耀入眼帘。

蘭生小心翼翼地算著步法,繞過機關,他緊張地在門邊的齒輪處取出石角,石門復又關閉。

我們慢慢走了進去,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議的開闊鸀意,望不到邊際的是比我們要高出很多的灌木林,裡面種著各種各樣的草藥,但個頭竟比常見的藥草要高大許多,岩洞頂密布著嶙峋的紫晶需竟呈半透明狀,紫色的光影折射在那碧葉上,抬頭可隱約地看到水波微顯湍急地流過需頂,甚至竟有人影在走動。

「這裡便是司馬家的百草園,」蘭生淡淡道:「裡面的名株恐怕連當今最權貴者都無法擁有,因這些名株需要半干半濕,光照適度,司馬家同原家便將地磚整個換成透光的琉璃金磚,又在其之上建了流雨殿,那些水法機關正好掩人耳目地將地面上的活泉引入此處澆灌百草園。而上面這些走動之人正是鎮守流雨殿的鐵衛。」

更精妙之處,這開洞之人竟還在中央需頂平整處見峰插針地繪了一幅巨幅頂畫 《龍鳳引魂升天圖》,正面一女子礀容絕美,紫瞳瀲灧,鸀鬢高髻,身穿束帶深衣,緣邊垂胡袖,露出裡面穿的曳地西番蓮紋長燕裾,如花般翹起,腰收窄,如美人魚尾,婀娜神奇,宛如御風而行,絕世高雅。

唔!?我眯起眼睛再仔細一看,那女子神色冷傲逼人,像個女皇似的冷淡而高貴地看著我們,在她的周身圍著兩條巨大張牙舞爪的金龍,沒錯,是兩條,一條雙角黑色,別一條則雙角是白色的,雙龍皆怒目猙獰地看著睥睨天下。

明白了,這是在說三十二字真言最後一闕,雙生子誕,龍主九天。

以前我只是覺得這話有些滲人,甚至有點迷信色彩,憑什麼做皇帝還得生對雙胞胎?縱觀我所知的上下五千年,乃知世界五千年里,有多少雙胞胎做皇帝了?而此時此刻,我忽發奇想,如果真同時有二條真龍降世,原家得到了天下,可做天子的卻只有其中一條,那另一條真龍可怎麼辦?

前方的蘭生早如數家珍地在園子里翻著植物,正不悅地回過頭來看著傻不拉幾的我,我便收了一腦子的胡思亂想,開始手頭的工作。

不過一柱香時間,前方蘭生冷靜的聲音傳來:「找到了。」

我精神一振,走到他近前,我們好似來到百草園的中央地帶,眼前一條紫川的支流正緩緩穿過,三五米寬左右,裡面幾條大金龍正探出腦袋兇狠地對我呲著牙。

蘭生的手指一指對面,卻見支流的對面果然是一大片個頭偏大的金嬋花。

「你可相信這所謂的三十二字真言?」蘭生的桃花眸在水波蕩漾的紫光中忽然發問道:「你相信原氏是應了這天機,所以才做了皇帝?」

我心中一動,這不是第一個人問我同樣的問題了,以前曾同非白討論過這三十二字真言,他一點也不奇怪我知道號稱這四大家族最大的秘密真言,當時他只是一挑眉:「木褀可信只要實現這三十二字真言,吾家便能問鼎天下。」

「不信,」我搖頭,笑答日:「帝王將相寧有種乎。」

當時的鳳目閃過一絲狡黠,他微笑地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出去了。

如今的蘭生也對著我詭異地笑了起來。

「若是我帶你到對面摘金嬋花了,你當如何謝我?」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一愣,蘭生從來沒有向我提過要求,這小子雖多次救我,對我沒有惡意,但終歸有些身心變態地,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他轉過身來,深不可惻地看我,我不由倒退一步,心中思量一番,重新整裝待發,笑容可掬道:「六弟哪裡話來,漫說是幫了四姐及大理眾人這忙,就是沒有,只要是六弟開口,四姐為你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

他一臉忍無可忍,對我低聲咆哮道:「閉嘴!閉嘴!你先把輩份給我搞清楚,誰是你六弟了,你得叫我哥,叫我哥,叫我哥!」

我半張著嘴,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論年齡論資歷,還有按小六義認識順序,我憑什麼得讓你佔便宜,叫你哥啊?!還有你這種氣急敗壞的服務態度!!!

但是!!!話講回來,這還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條件嘛!我順水推舟地對他傻笑道:「哥!妹子謝過了?!」

就這樣,蘭生這一生唯一一次最寶貴的要求就這樣失去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無限懊惱地翻了翻白眼,使勁推開我,握緊雙拳地憤然向前走了,小忠歡快地緊隨其後,好像他看懂其中真意。

傾城從我懷中鑽出來,對蘭生的背影低吠了一下,跳到我的肩膀上,決定守護著我。

我輕吁了一口氣,快步走到他身後,可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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