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幻游紫陵洞(四)

「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司馬遽的白衣在火光下的涌道里如一陣蒼白的光影,像鬼魅一樣地飄忽不定,他興奮地怪笑道:「你這個連男人也算不上的蠢東西。」

酬情划過一道銀光,蘭生的臉上一道深深的血痕,連皮肉都翻出來了,司馬遽再一次將他踏在腳下。

我這回真急了,擋在蘭生前面,使勁把他推開,還好他沒有還手,大聲說:「你幹什麼你,我答應你就是,再打下去他還有命嗎?」

「很好,」司馬遽收了戲謔之聲,嚴肅道:「契約已成,日後我等便是生死之伴,莫忘記你今日之言!」

我正暗自冷笑:「誰同你這個怪胎生死之伴。」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女子聲音傳來:「阿遽,你在做甚?」

我們都回頭驚看,一個帶著白面具的紅衣女子,牽著一個帶著白面具的孩子,身後跟著兩個帶著白面具,滿頭灰發的武士,我認得那個孩子。

那個女人的面具額上刻著楓葉梅花記號,烏髮梳著高高的朝雲髻,腳踏珍珠鞋,身著火紅的蜀錦制廣袖儒裙,高腰上束著一根銀骨盤結的腰帶,勾勒出曼妙的魔鬼身材,精緻的蘇綉針法綴滿了大朵大朵的的西番蓮,金線勾纏,瑰麗而艷紫,竟然在昏暗的火光下閃耀著一種鬼魅的華麗,即便帶著面具,亦讓人無法忽視她的高貴。

那個孩子看到我著急地啊啊大叫,甩了那婦人的手,向我衝來,一下子推開了司馬遽,撲在我懷中,一下子擋在了我,蘭生和司馬蓮的中間,救了我們,正是那奇怪的暗神兒子小彧。

司馬遽低聲恨恨道:「小孽障,小小年紀便色字當頭。」

他剛剛說完,便向那個紅袍女子掠過去略施一禮,一改平時蠻橫傲慢的語氣,柔聲道:「母親大人,身子不好,怎麼今兒個出來了?」

我趕緊扶起蘭生,從懷裡掏出一些隨身的藥物,想給他臉上上些葯,不想蘭生嘴角流血,目光向我冷傲地睨了我一眼,一下子把我推開了,想自己站起來,結果身子晃了兩晃,又重重跌坐下來,我當下氣得不清,但看他這樣傷重,只好隱忍下來,又站到他身邊,也不顧他反對,給他嘴裡塞了一粒靈芝丸。

「咦?!怎麼有外人闖到這裡來?」

「回母親大人,這是莊子上三爺的新婦,另一個是她的奴僕,他們為軒轅家的信鼠所引,來到宮中,方才兒子正要送他們倆早登極樂。」

我扶著蘭生,怒瞪司馬遽,原來你方才要殺了我們嗎?

「三爺?原三爺的新婦?」那婦人疑惑道:「難道就是名動天下的花西夫人?」

「正是!」司馬遽轉向我們,淡淡道:「這是本宮的母親,夫人還不快快跪下請安。」

沒有人看清那婦人是怎麼移動的,她已從遠遠的那邊轉瞬來到我的眼前,一股濃郁的西番蓮香氣向我裘來,我一驚,不由腿一軟眼看就要跌坐地下,不想那婦人早已輕移蓮步,來到我們面前,輕輕伸出一隻纖長的玉手來將我扶住:「夫人不必多禮。」

她的玉指上帶著六隻極長的鑲滿珍珠寶石的金指甲套,流淌著華麗慵懶的氣息,她默默地圍著我轉了一圈,又回到我的面前,好似歪著腦袋正正細細看我。

「好漂亮的一雙紫瞳,就像那畫上的平寧長公主似的:」那婦人喃喃道。

「今年多大了?」

「可讀過什麼書?」

她接著問了我一堆問題,我慢慢答來,心中暗詫,素聞暗宮中人憎恨原氏中人,可這婦人倒對我這般客氣,甚至有點像在相媳婦似的。

「嗯,倒算是知書識禮,倒不像錦妃那般一股狐媚子勁,」她對我點點頭,輕輕扶起我的手:「可惜了,好好一張臉給毀了去,不過你這妝厴倒甚是雅緻。」

司馬遽冷冷道:「母親大人同她廢什麼話。請您先回去,待兒臣結果二人。」

「胡鬧,」紅衣婦人低低地訓斥了:「怎可對一個仕女如此無禮。」

「夫人莫要見怪,我兒無壯,讓夫人受驚了。」

她很客氣地向東給我讓了道:「聽聞軒轅家有劇變,還是快快讓我兒送你們出去吧。」

本來蘭生在我身邊作跪拜狀,低頭斂眉,聽到她讓司馬遽送我們出去,明顯鬆了一口氣,便微微抬起頭來,那一張俊臉便被那紅衣女人看個正著。

我正要謝過,一陣紅影在我耳邊如風一般飄過,沒等我回過神來,那紅衣女人已來到蘭生面前,任蘭生武功再高,竟被她瞬間封穴,掐住脖子,昂起頭來。

「是你,是你,你終於回來了。」紅衣女人的身體顫得如風中落葉,淳厚的聲音中滲雜著驚喜和深深的悲愴,可是手中卻毫不留情,蘭生的臉憋得痛紅。

她臉上那張冰冷的面具眼眶處,募然滑下紅色的淚珠成串,像鮮血一般殷紅地淌在白頰。

「司馬蓮!」最後,她終是厲聲喝出那個名字:「叛徒,你終於回來了。」

那站在她身後的兩個灰發武士亦如影隨形,飛向蘭生,傾刻抓住蘭生的胳膊,驚呼道:「果真是前宮主司馬蓮!」

蘭生本就傷重,被這兩個武功高強之人一抓,更是口吐鮮血。

「夫人且放手,司馬蓮早已死在川中的梅影山莊,」我大聲疾呼:「這是我的朋友,已剃度出家了,法名無顏大師,請夫人莫要錯認。」

「這位夫人請想想,司馬蓮若還在世必然已年盡六十了,」我趕緊說道:「可是他不過二十齣頭。天下間相像之人無所不在,夫人可莫要錯認,妄殺好人。」

那紅衣婦人愣在那裡,其中一個武士道:「花西夫人所說有理,夫人請看,這和尚頭頂確有戒疤,以前宮主的心性,確然不會前去做一個和尚。」

蘭生的臉色更白了,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是恍然大悟,然後便是無盡的嘲諷與憎恨之意,冷冷道:「我本西關苦命人,為亂世所迫,剃度蓮台下,自取無顏,須知女施主太過執著,便易生妄念。」

不想這一說,那個紅衣女人倒退三步,驚惶道:「你本名蘭生?蘭生?阿蓮,你七歲便能讀通我司馬家傳風穴全譜,十歲能吹奏長相守,開音律鎖,一十二歲便能打通暗宮所有的機關,甚至欲帶我進紫陵宮看平寧長公主,可是你告訴過我,你討厭這地宮,你討厭西番蓮,你討厭你的名字,你最喜歡的花其實是蘭花,你弱冠之禮時,偷偷告訴我,你給自己取了小字蘭生。」

「因為蘭花是君子之花,在上面的陽光世界裡堂堂正正受人尊崇,可是咱們司馬一族卻只能在這地宮下生生世世為奴為仆,所以你背棄了我們的誓言,那時守陵的正是吾父,你暗中殺了他,偷入紫陵宮,偷了秘寶,你好狠毒的心啊。」

紅衣婦人厲聲大喝,一腳把蘭生踹到岩壁上,蘭生血流不止,桃花眸中一片死灰。

「你究竟是什麼人,快說!」紅衣婦人厲聲喝道:「怎麼敢易容成阿蓮的模樣,還取了他的字。」

如果真是一塊廢木頭,以幽冥教的狠毒作風,必不會那麼輕易地讓他活下去,也許是他們是故意讓我看見他們與蘭生反目,欺辱並拋棄蘭生,這樣我便放心讓蘭生送我回去,然後以蘭生同司馬蓮相似的容顏,便可挑動暗宮同原氏的仇恨,若真如此,我豈非一直被蘭生欺瞞至今?

「幽冥教,好狠毒的心吶,」司怪遽冷冷道:「我就琢磨你為何如此眼熟,原來是同前宮主小像相似,前宮主永遠是我暗宮之痛,你千辛萬苦地陪她回到原家,就是想混入地宮,好以此相似之容重掀波折,花西夫人,看來你是被幽冥教設計好了,重歸原氏,才能讓這奸人重入紫陵宮。」

我愣愣地看向蘭生,不想蘭生也正定定地看著我,慘然道:「在你心中,也這樣想嗎?」

我努力穩住心神,相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個明白,這時那小彧哇哇大叫起來。

我們的耳邊傳來哄哄的水聲,遠處黑暗的盡頭,奔騰的紫色水流狂涌而來,幾乎同時,明明看上去垂死的蘭生,忽地向那紅衣婦人反手射出一串銀針,那紅衣婦人武功了得,抽出腰際銀骨鞭,擋住了所了銀針,與此同時,她攜了小彧退至彼岸,那兩個銀髮武士亦向她那裡掠去。

紫川漫騰的霧氣,隔斷了雙方人馬的視線,蘭生撲向我,攬了我的腰向前飛奔,那司馬遽詳裝出手抓空我們,卻在同我擦身而過時,把酬情塞到我懷中,陰聲道:「莫忘契約!」

蘭生拉著我向前走了不知多久,血流了一地,來到一處空曠處,盤膝運功療傷。

我稱他靜心休養之時,輕聲輕腳走到他的面前,細細端詳他的俊容,努力搜尋著模糊記憶中司馬蓮的模樣,可是那時我所見的司馬蓮早已毀容,只能感覺依稀有幾份相似,難道他真是幽冥教的另一顆欲毀掉原氏的隱棋嗎,難道這個少年一路之上對我的保護與扶持卻是作戲嗎?

我正想得出神之際,蘭生忽然對我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彷彿要扎到我的心中去一般,我嚇得跌坐在他的面前。

「你心中可也這樣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