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杏花吹滿頭(五)

麗妃身邊的宮人帶我來到一邊的神思殿後,只見一個華服的年青人,正貓著腰拿著一把宮中的團扇使勁扇著一個小火爐,聽到動靜便一下子抬起身子,黑著一張煙熏臉,滿懷警惕地瞪著我們,嚇了我一跳,宮人行著禮,慢慢說明麗妃同皇上的決定。

「哦!是木槿吧!」太子黑著臉上下看了我一會,終算認出了是我,對我笑了:「你今兒打扮得可甚是隆重啊,本宮一時沒認出來。」

我正傻想著,好像黑暗中一個黑人裂著嘴在笑!那牙吧還挺白的!

一邊的宮人努力忍著笑,講了事情原委。

「還是麗妃娘娘想得周到。」太子又坐回去,繼續慢慢扇著,哼聲道:「這葯如何還未開呢?定是這幫奴才未加上好炭。火候不夠。」

我坐下來,想著他也怪累得,便伸手道:「聽麗妃娘娘說太子這幾日為皇上煎藥,甚是操勞,不如讓我來替太子一程,太子也好稍作休息。」

我接過他的團扇看了一眼,是一幅頗為精緻的杭絹美人團扇,那畫中美人略顯富態,笑容可掬,有點眼熟,可是我當時沒顧得上細看,只是急著扇了一扇,風可真小,怪不得火力不夠,看到一邊放著一本詩集,便客氣道:「木槿請太子先坐這邊,這本詩集可否借我一用。」

太子可能一開始以為我是一個好學生,要借來看,還笑著點點頭雙手遞過來,我一看還是本詩經《大雅?。

實在看不過他的黑人臉,便笑著遞上素帕,他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便指了指臉,他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接過挪到一邊,伸著懶腰,擦著臉,然後坐在一旁看我搗鼓,我跑到上風口,把書捲成一團,對著爐子呼地一吹,沒想到火一下子稍大了些,把太子嚇得跳了起來。

我趕緊告罪,好不容易把太子安撫坐下,我便拿著書冊代替團扇,使勁扇了一會兒。

我偷眼看太子,太子也正皺著眉看我,我心想完了,估計是我粗魯的樣子把太子給得罪了。

便垂目低聲道:「木槿山野慣了,方才衝撞了太子,太子萬勿怪罪。」

太子鬆了眉頭,強笑著正要開口,忽然我注意到有一隻烏黑的東西輕巧地掉到太子的紫金冠上,我盯睛一看,是一隻烏中帶花的蠍子,我緊張起來,慢慢站起來,卷了卷手中那本書冊,向太子走去:「太子殿下……」

沒想到太子不悅地打斷我道:「木槿,這本詩集乃是本宮的愛物。」

我愣了一秒鐘,那個毒蠍子悄悄爬向太子的側臉,悄悄豎起尾部的蜇針對準了太子的太陽穴,我的冷汗流下來,可是太子毫無察覺到那隻毒蠍子,只是伸手問我要那本詩集道:「本宮以為沅璃就夠不溫婉了,你如何還這樣糟蹋斯文,簡直野……」

他還在那裡絮叨我不夠婦德,野蠻與溫柔的問題,我咽了一口唾沫,把書整平,慢慢遞給他,一手拔到一根簪子,低聲道:「太子,你不要動。」

就在太子微愣地半秒時,我射出那根簪子,銀光穿過毒花蠍子,哚地一聲釘在對面的柱子上,太子這才回過神來,嚇得吧唧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臉色霎白,額頭冒汗。

他的手在打著顫,就見一個黑影飛快地從屋頂飛去,我奔出殿外想去追已經來不及了。

我正要出聲喊侍衛,太子拉住我的袍角,低聲喝道:「請夫人先不要驚動別人,父皇的病勢剛有起色,以免憂懼過度,致使病體更加強沉苛。」

我忽然有種想法,如果我今天沒有被留下來,並且遇到太子,這太子豈不是90%就在今夜倒下了,東庭又將發生巨變,難道德宗早就料到會有刺客嗎?太子一死,德宗就沒了後,太子妃身後的王氏家族主要是攀附太子,是不可能下此毒手。

理論上最得利的應該是原氏了,就此軒轅氏斷後,可謂順應天命地繼承帝位,可是現在正在同竇周之爭最關鍵時刻,原青江不應該會這樣貿然下手,家中世子之位未定,恐怕只有長房原非清同錦繡最為有可能下手吧,而昆蟲身體小容易躲起,而此處只有我與太子二人,恐怖我就是第一嫌疑人了,必脫不了干係,還會連累非白和身後的原家,想到這裡,我背後的衣襟都被冷汗淋濕了,方感到深宮果然兇險萬分。

我扶太子起來坐下,然後再檢查一遍四周,果然沒有什麼害蟲了,跑到那隻毒蠍子那裡,隔著絲絹小心翼翼地拔出簪子,以免簪子上的毒液濺到我的手上,那正好是小玉臨走前給我戴的鑲珍珠銀簪,其實是產自宋平(古代河內別稱)的貢物,那時安南(古代越南的別稱)大王前來歸降大理,同大理南北夾擊南詔,段月容在心情大好,便偷偷給自己放了個假,跑到瓜洲來,那時他正興緻大好地同小玉一起梳了一個繁複的垂雲環花髻,正要試帶這枝銀簪,我在一邊看帳,一時頭癢,找不著老頭樂,就搶了這根簪子搔了搔,他便打散了一頭烏髮,像怨婦似地滿臉不高興,埋怨我打擾「她」在梳妝時作為女人的創造力,嫌棄我不夠尊重「她」,不夠體貼「她」,便堵氣說不要了,我便笑嘻嘻地收了,心想你不要就不要,我正好拿來試毒,後來沒想到小玉來時一起打包帶來的,現在那根簪子通身烏黑,這花蠍子之毒果然厲害。

真想不到段月容開了天眼了,遠遠地遙控著救了我一命。

我把香袋裡一盒青瓷胭脂盒取出,倒出裡面的新粉,把蠍子收進裡面以作物證,這時有一個中年太監捧了一堆點心跑進來,就是以前在賞心閣見過的那個,只聽他說道:「長順方才被御廚房擔擱了,主子一切可安妥?」

太子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立時長順白著臉下去了,過了一會,我們四周便多了衛士的影子,於是這一夜就這樣在驚恐和不安中在蓬萊殿同太子度過了。

次日,我同太子捧著用生命為代價煎好的葯遞上清思殿時,行宮中尤其是清思殿周圍多了很多禁衛軍,太子妃早已等在殿門口了,身邊還站著一個英武健壯的青年,留著時下貴族美男子留行的八字鬍,看我的神色略顯陰冷,王沅璃本來笑顏如花,看到我跟在太子身後,立刻垮了嬌容。

太子簡短地為我們作了介紹,原來那位青年是太子妃兄,禁衛軍右軍統領將軍王估亭,我們互相見了禮,便同我往殿內趕。

德宗的精神好像是好了點,讓太子和太子妃伺候著一起服藥,聽麗妃同我們嘮了一會磕,然後他看了看王估亭,便淡笑道:「最近外面很吵,這是怎麼了。」

那個王估亭跪啟道:「昨夜有人行刺太子,恐有賊人稱皇上病重之際,欲行謀逆,故加強派禁衛軍,請皇上恕罪。」

我同太子都變了臉色,心想這王估亭如何得知,難道又是太子妃在太子處的眼線,這未免也太巧了些。德宗面色不變,只是靜靜地聽太子說了來龍去脈,便點了點頭:「估亭想得周到,等朕的身體再好一些再查不遲,如今只莫要驚動後宮內眷便好。」

太子冷著臉聽了一會兒,沒有讓我出示那隻花蠍,過了一會兒,麗妃便皺著眉讓我們跪安,昨天我沒有睡好,便回到房中在微微的伺候下睡了一會兒,到了夜晚,正要出門再去陪太子熬藥,卻見兩個宮女前來,我認得其中一個叫楚玉,是皇上的近身宮女,另一個同我身材非常相似,相貌亦有七分像,卻從未見過。

楚玉讓我換上那個同我長得相似的宮女的衣物,說麗妃娘娘要見我,我便調換了衣物,化妝成個極普通的御前宮女,跟她前行,她繞了一個很遠的圈子然後來到清思殿的後門,我還在想麗妃娘娘為什麼要在清思殿見我,沒想到卻見到德宗穿了家常祥雲紋的降色緞袍,坐在床上含笑看我。

我敢緊跪倒,德宗讓我平身:「木槿不要害怕,朕想問問關於昨夜緒兒被行刺一事。」

軒轅世家果然厲害,估計王估亭不說,人早就知道昨天的一切,我也不問德宗是怎麼知道的,就把放在袖口中的花蠍子拿出來,並且把昨天大致說了一遍。

德宗想了想,慢慢起身,露出身後那刻著二龍戲珠的床頭櫃,他把手放床頭櫃的紅木板輕輕一扣,左邊的那條龍的嘴巴一張,一隻大黑鼠哧溜溜地跑了出來,足有十厘米長,抬起兩隻前爪,瞪著小黑眼睛那麼炯炯地看著我。

「夫人非一般弱質輕閨,理當不怕老鼠吧,」德宗笑著摸摸大黑鼠的身子:「這是傾城,傾國傾城的傾城,是我從小就養的。」

一隻人見人惡的大黑鼠卻起了一個傾國佳人的名字,委實有趣。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木槿早年逃難途中,常以鼠為食,請陛下放寬心。」

沒想到那隻大黑鼠好像聽懂了我的話,微微發抖地驚懼地看著我,吱地叫了一聲,跑回德宗身邊。

德宗笑道:「傾城不怕,這是花西夫人,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

哎?!我的朋友圈裡沒有它呀!德宗繼續說道:「你忘記了嗎,她的母親曾經給你吃過佛油呢!」

那隻黑鼠聽了德宗的話,跑到我這裡嗅了半天,對我點了一點頭,又回到德宗的身邊,看著我。

「傾城來聞聞這花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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