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咫尺千山隔(七)

他手中的尖刀微顫,略一放低,蘭生也放低了長劍,卻依然指著那人,桃花眸中燃起熊熊火焰。

他認出我來了嗎 我想我應該對他笑一下,或是鎮定地點點頭,可是我腦子卻偏偏全是宋明磊說的那堆臭狗屎: 婦人貌不飾,不見君夫。

我左眼上的傷疤雖然收縮,周圍的肌肉已然消腫,但依然有一條明顯的疤痕盤旋在眼睛周圍,我自認為非常醜陋。

我無措地看著他,完全怔在那裡,就在這猶疑的一剎那,我感到腰間一緊,原來是非白伸手把我拉離了蘭生的保護圈,聳緊緊揉著我的腰,尖刀改抵身後的蘭生,蘭生想奪卻晚了一拍,只是拉著我的右手,卻又怕硬扯會傷了我,不敢用力。

原非白的鳳目似寒冰利刃一般看向蘭生,比手中的尖刀更似鋒利萬分,滿是宣示主權的睥睨,不可侵犯的尊貴,蘭生不由咬碎一口銀牙,犀利地盯著我和非白,看到我急切的眼神,只得黯然放手,原非白一下子把我扯到自己的陰影下,我立刻被他的男性氣息所籠罩,這樣溫暖,充滿了幸福的悸動,彷彿同周圍的世界完全隔離開來。

佛像後面只容得下一人轉身而已,齊放隔了一個蘭生更看不到,急得施輕功來到屋樑上,看到非白的一個手下,臉色鬆了下來,雙眸微露驚喜,應該是舊相識。

我埋在非白的脖勁,雙手緊緊抓住他的前襟,聽著他強壯有力的心跳,心中竊喜非白的身體不像是孱弱無力的樣子,放下心來,感到有人在撫我的眼,我抬頭,看入一雙充滿溫柔心痛的鳳目,才驚覺臉上全被淚打濕了。

我細細打量著原非白,說實話我第一次看到原非白留這麼濃密的鬍子,他的臉頰和整個臉龐都極度精瘦,好像打了一場叢林仗回來,我曾聽法舟說過,原非白領兵向來和普通士兵在相同艱苦條件下同吃同住,絕無特殊待遇,在關鍵戰役時甚至連個伺候的人也不需要,是以在軍隊中威信極高,即便是在西營的麟德軍中,提起這位主子們的對頭,哪怕是對最忠心的暗人,每天制定著不同的暗殺原非白的計畫,卻都打從心底里對這位earg由衷佩服。

「你一切都好嗎」我用眼神問他,對他使勁擠出一絲溫柔而好看的笑,盡量不想扯到傷口,因為我這幾天對著鏡子練過,皺起眉來會看上去很可怕。我便略側過頭,把好的那邊臉露出來。

他卻輕輕把我的臉掰過來,執意要看我的傷口,他輕撫著我的臉,心疼地輕點我的左額骨,盡量不去點到傷口,鳳目之中一片沉痛自責,最後眼眶也紅了,微微濕潤,卻勉強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對我鼓勵地點點頭,似是在表示他不介意。

我卻心中更加難受,顫著雙手摸上他的臉,情潮洶湧中再也忍不住吻上他的唇,悄悄閉上了眼,而原非白緊緊揉住了我,似要揉碎了我,那淚沿著鼻滑進口中,混著那舌尖如蜜的溫柔吮吸,極致的甜澀參半!

當時只覺人生永遠在狂喜的此刻沉淪下去,該有多麼美好?!

然而,可惜的是,人生沒有永遠二字。

喧鬧之聲傳來,破廟裡進來一隊著周朝軍服的士兵,速度極快地搜了整間大雄寶殿。

「大人,此處無人,」有傳信兵言道。

立時又有嘈雜之聲傳來,蘭生凝神細聽,然後比了一個手勢,來者共有三十五名士兵,一個軍士,就該是陣前探哨的偵察兵。

「這死老天,啥日子能停下雨來,」有人小聲地埋怨。「如此庭軍之跡更難尋了。」

眾人斂聲稟氣,只見那幾個軍士訓練有素的搜查了一陣,確定沒有人安全了,便生了一堆火烤衣服。

「你說說,那尉將軍也是一員老將,帶了五萬兵馬,怎麼會著了區區二萬燕軍的道了呢?」有個士兵輕輕說道:「聽人說那燕軍這七年來就是偷偷藏起來練妖術,原清江秘密派了個妖和尚來帶頭使法的。」

「有活著的人回來,我聽他們說了,是有個和尚使法,放了塊鬼石,把大夥的魂魄給吸了,那上坡便成下坡,明明要下坡逃卻怎麼也逃不了……」

「慎言,」有個粗噶的聲音低喝道,「擾亂軍心者可是要被亂石砸死的!」

眾人一陣噤聲。於是便扯開話題,聊些戰場上分得的財務云云,又提到潘正越的營帳又抬出女人的屍體云云,他們想去找些年青女子,卻苦於周圍人家全部逃難而走,我心中一動,那潘正越,如此殘暴之人卻為何是這樣一個用兵如神的軍神?

過了一柱香時間,大雨稍停,他們便整裝出發,眼看最後一個人踏出大殿的門坎,卻有人忽然回頭道:「待我拜上一拜菩薩,好保佑我平安見到我那剛出生的兒子。」

在眾人的一片取笑聲中,那人便迴轉身來到我們面前,剛剛下拜,抬走頭時便如驚弓之鳥一般大叫:「佛像後頭有人……」

這個小兵永遠也沒有機會見到了他的嬰兒,因為原非白早已揮出一鞭,正中他的咽喉,蘭生也沖了出來,揮刀刺向那群沖回殿內的士兵。

原非白和蘭幾乎同時出手,用內功滅了火堆,一片黑暗中耳邊一片打殺之聲隨著一堆慘叫之聲此起彼伏,原非白始終緊緊抱著我。

空中又響起一個閃電,我看見抱著我的人已混身是血,鳳目是滿是令人震攝的殺意。

一陣巨大的響聲傳來,所有人微抬頭,卻見紫霄峰上一股黑色的泥漿卷滾著巨大的山石向我們衝來。當我們奔出大殿時,泥石流彷彿一頭兇猛的野獸咆哮著吞嗜了積香寺的大雄寶殿,瞬間邪惡的妖靈盡情作惡,剛才掩護我和非白的巨大佛像被黑色噁心的泥石流艱難地推了出來,佛像那平靜安詳的面上流動著褐色的泥淖,好像佛祖在悄悄地流淚一般。

巨大的聲響中,我和非白一下子被沖開了。 所有人停止了廝殺,無論非白的手下,我和我的暗人們,還有倖存的最後幾潘正越的士兵都在奮力自救。

我努力劃著粘綢厚重的泥流,口中不停吞咽著泥漿,眼看力氣不濟,我看到暗人們紛紛向我奮力施輕功奔來,對面的原非白被一個滿身是泥的青年人一手拉起,他另一手拉起一個獨臂英雄,我認出來了,是素輝和韋虎。

我被人攔腰劫起,施輕功飛到佛頭之上。

「木槿等我。」我看到原非白的口型這樣對我一張一合,我想追上去,卻被人攔腰抱起,飛掠到更高處,眼看著非白驚痛的眼越來越遠。

非白,非白,我大聲喚著他的名字,不甘心的眼淚奔涌而出,死命地捶打著那個攔住我的人。

「小姐,息怒。」又有另一人也按住了我,我清醒了過來,是齊放。

他嘆了一口氣:「下面是泥淖,幸虧蘭生拉住你,不然就給沖走了。」

我驚回頭,這才發現蘭生的臉上除了黑黑的泥漿,便全是我抓打的痕迹,傷重處,連皮肉都翻了出來,我傻傻地看他,臉上掛滿了泥,淌滿了淚,只覺萬分迷惘悲傷,一時間竟然忘了道歉。

蘭生倒也沒說什麼,齊放遞給他一塊巾子,他只是垂下了長睫,掩住了情緒,冷冷地道了聲不用,便轉身獨自往回飛去,我注意到他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擦了一把臉。

我們回到營地,于飛燕聽了我們這天的彙報,不由替我感到萬分驚險,但又細聲細語地鼓勵我道:「三爺既與四妹相認,那可大喜了,如今他的兵馬亦駐紮在宛城,汝州離宛城又不遠,等山洪泥災一過,大哥便陪你去尋他。」

「夫君不必勞師動眾的,」珍珠掀開帘布進來,笑道:「木槿也不必擔憂了,你們有所不知,這宛城是三爺生母的娘家,故而三爺一直派心腹家人照看著謝家血脈呢。」

我明白,她說的家人必是指暗人了,難怪,永業三年,非白讓我前往宛城避難。

「此處雖是麟德軍的天下,三爺亦可來去自如。」珍珠的眼神微微閃爍,親自為我端來一杯茶壓驚,對我柔柔笑道:「既已證實你尚在人間,且與你大哥在一處,想必不出幾日,他便會親自來接你呢。」

一旁湊熱鬧的法舟望著我充滿信心道:「夫人放心,小人亦能護送夫人去見三爺。」

等眾人退去,法舟雙手籠著袖子悄悄靠近我,努力平復著激動,低聲問道:「夫人,咱們三爺長得是長臉還是圓臉啊,這天人之顏可是看著長得像人嗎?這天人到底長得啥樣啊?」

蘭生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我和法舟對話,我尷尬地走上前去,剛要張口道歉,他卻對我冷笑一聲:恭喜夫人與夫君他鄉重逢。

然後便冷冷地轉身走了,害得我口張了半天,一句也說不出來。

「夫人這個大兄弟的身手倒有些意思。」法舟站在我身邊,伸出了一隻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因迷著眼躬著身盯著蘭生遠去的背影,因而同我一樣高了:「小人老覺著他有那麼幾分西營的狠勁來呢,不過可偏又混著江湖邪教的招式來。」

不管怎麼樣,于飛燕的話讓我看到了希望,我便沒有怎麼細細琢磨法舟的話語,加上這一天折騰,便一沾床便睡了,齊放擔心我睡眠不足,便沒有叫醒我,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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