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玉人折揚柳(四)

原來夕顏他們才回來,第一件事發現找不到我,廚娘看到哭哭啼啼的夕顏和大聲責問的豆子,便知曉闖了禍,哭天嗆地地打開艙門,這便一下子驚動了段月容太子。

很顯然在畫舫又臭又髒的艙底見到了餓得奄奄一息的我,讓他震驚地有些不知所措。

等我醒來時,發現有人正在用溫潤的唇,給我喂米湯,我努力睜開眼,才發現我躺在段月容的懷中。

他正微側頭,喝下一口米湯,然後轉過頭正要向我俯身,看到我睜開的紫眼,似乎一怔,明顯地微微嗆了一下,便有米湯沿著他的嘴角無措地流了下來。

他硬是咽下了那口米湯,那紫瞳卻冷了下來,森冷得如同臘月里的冰窟窿,看著我好一會兒,我也微微打著顫,卻無法移開我的目光,一眨不眨,我胸前的紫殤卻隱隱地發熱起來,我潤了潤唇,啞著嗓子啟口:「月容」。

我原本想問,你好嗎?

然而不等我發問,下一刻,我被他冷酷地甩在地上。

果然,這小子還是這般心胸狹隘,錙銖必較……

他段月容還是一個自私,小氣,愛記仇的小朋友!

他並沒有用很大力,只是把我像塊破布似的輕輕拂在地上。然而我實在身子有點小弱,只覺頭暈眼花,金磚把我的骨頭擱得森疼。

「給我跪下。」他在上方傲然而立,語聲中充滿了令我感到陌生的威嚴和冷意。

我的腦中分明有一時片刻的空白,怔怔地仰視著他那冰冷的俊顏。

一瞬間,那種久違多年的感覺又回到了心田。

他其實一直是大理最有勢力的太子!

他是一個強有力的男人!

他的手中掌握著對於無數人的生殺大權!

他可以輕易地傷害我,他就是那個西安屠城時奪去我所有尊嚴的小段王爺!

而那過去七年刁鑽刻薄但對我情意綿綿的朝珠只是一個幻影,那個為曾我吹奏長相守,柔聲哄我睡覺的段月容也只是一個表象。

也許,我本就是在做夢,那記憶中溫馴的紫瞳佳人根本從來都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的心平靜了下來,強撐著規規距距地跪了下來,對他伏地道:「花木槿見過段太子。」

「你說什麼?」他的紫瞳對我倏然迷來,如利刃一般犀利地看了過來。

我淡笑一聲:「民女花木槿。」

他不怒反笑,有些怪異地柔聲道:「你再說一遍。」

眼見那琉璃般的紫瞳越來越冷厲,那血色從他臉上一點點褪去,我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先兆。

然而我仰起那沉重的頭顱,依然一字一句清晰地朗聲道:「花木槿拜見太子殿下。」

「好。」他從牙逢里迸出一個好字,然後上前一把抓住我的前襟,提了起來狠狠甩了我一把掌。

這幾天打我臉的人真多!我捂著臉,頭一次沒有對段月容的暴怒還手,這是我欠他的……!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連站直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說還手了。

於是我的臉火辣辣地疼起來,耳廓也嗡嗡地作響,我聽不到段月容在說什麼,只知道他對著我咬牙切齒,紫瞳陰狠,然後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起來,再後來,我的臉貼在冰冷的地板上,眼前一片黑暗,我又沒用地昏過去了。

我在黑暗中行走,遠遠地有一個巨大的白色亮點在前頭指引著我的方向,我向那個白光的方向走去,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那是一隻巨形白包子在我眼前飛舞。

哇!這個包子怎麼長得就這麼俊呢?還冒著熱氣哪!為啥長得就比段月容還要俊美可人呢?

我的目光追隨著這隻可愛的包子,伸手終於抓到了,我把它無比珍貴地掬在手中,慢慢放到嘴邊,然後大口大口咬下,哇!好大哦,就是有點硬,有點咸,實在沒有想像的好吃。

「你……咬我的手幹什麼?」段月容的紫眼睛就在我的眼前,一張俊臉對我抽啊抽。

我醒了過來,要命啊!不知何時,我把段月容的手當成那個包子,正無比珍貴地捧著,放在嘴裡狂啃。

我慢慢張開嘴鬆了牙齒,放開了他的手,還好!也就留了一串牙印,沒有咬破他老人家珍貴的「白豬皮」,應該不會染上狂犬病。

我使勁集中一下精神,替他老人家所謂的「龍爪」慢慢擦去我的口水,又作忠順狀地跪了回去,無神地看著地面,那明亮的地板正印著我餓得發青的臉五道指印清晰可見,你個混蛋,下手還真重!

他卻愣愣地看看自己的手,慢慢攏回袖中,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紫瞳竟然有了一絲柔意,但轉瞬便逝,只聽他冷冷道:「幾天沒吃飯了?」

我仍然低著頭,弱弱地舉起兩指頭,卻偷眼對著櫻桃木桌上的那一小盤松子糕看了又看。

「看看,看看,」他連連嘖了幾聲,聲音充滿了鄙夷,「你不是傲氣的緊嗎,恨不能同他穿一條褲子,他怎麼就讓你又落到我手上了?你瞧瞧把自己弄成個什麼鬼樣子。」

「蠢女人!」他恨聲罵道,又加了一句:「天下一等一的大傻瓜!沒心的蠢女人。蠢得連一根毛都沒有的蠢女人。」

蠢跟有沒有毛,又有什麼關係,我渾沌地胡思亂想著,這人罵起人來還是這樣沒水平,沒有素質,缺乏科學性以及邏輯性。

他繼續在上方罵著,可惜我的腦袋又開始懵起來,嗡嗡作響,實在沒法聽明白他到底說了些什麼,直到一隻手背上有牙印的玉手遞了一盤東西到我的眼前。

我甩甩頭,看清了是桌上的那盤松子糕,立刻搶過來,坐在地上狼吞虎咽,一時沒注意到他出去了,等我正在仔細地舔盤子時,門吱啞一聲響,我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他端了一個紅漆托盤進來。

我微張著沾滿糕屑的嘴巴,像個村婦似地坐在地上看著他忙忙碌碌。

「過來坐吧,」他依然沒好氣地說著,口氣卻方才柔了很多,「你餓得太久了,才恢複了飲食,先不要吃得太膩。」

我還是傻看著他,出完氣啦?!不發彪啦?!

不會像台灣小言裡面的男主一樣抽我罵我扁我踩我,然後再蹂躪我折磨我啦?!

我走桃花運嘍喂?!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按在桌邊,卻見桌上擺了三個熱氣騰騰的家常菜,抓炒魚片,清炒白菜,香姑箏丁,配上一碗清粥。

我瞪著他一分鐘,確定他不會再動用暴力後,飛速舉起筷子,開始風捲殘雲,吃著吃著,節秦卻慢了下來。

塞了滿嘴佳肴卻難以下咽,這幾個小菜雖不名貴,卻還是那麼好吃,這是他的手藝,一定是他方才親手做的。

當年我幾乎每次品嘗他親手做的菜,都會稀噓半天,何以這妖孽做得菜卻是這樣好吃,我低著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眼中升騰的霧氣。

然而下一分鐘,我感懷的眼淚就硬是給憋回去了。

因為他忽然伸出那纖長的食手指來,毫不客氣地戳我的左眼,便是一陣專心的疼,一直疼到我的腦顱翁翁作響。

我忍住不叫,可還是丟了手中的碗,顫著雙手捧著我左眼,貓腰躬身痛抽著氣,臉也皺成了一陀。

「你……!」我切齒不已。

他卻拉下我的手,假惺惺道:「怎麼好好地又不吃了呢。」

他笑嘻嘻地替我的傷眼吹著氣,欲替我拭淚,我自然不讓他再碰我的蜈蚣眼。

推推打打間,我的眼痛好不容易定下來,他又夾了一筷箏丁到我的碗里,然後和顏悅色地把碗筷又塞回我手中。

他狀似輕鬆地挨到我的身邊,他柔聲地問道:「你的眼睛為何變成紫色的了?」

我忍了痛,流淚瞪著他。

不等我回話,他卻自顧自笑顏如花:「哎,老天爺對你真是不薄,定聽到你當年七夕對我的許願,要為我生一雙紫眼睛,於是念在你對我痴心一片的份上,終於實現了你的心愿,這老天爺果然有眼啊……」

我捂著流淚的眼咽了一口唾沫,默然地看著段月容在那裡唾沫橫飛,又突兀地對空中的半月狂笑一陣。

心中暗想,對不起,騰格里爺爺,我犯下了重罪,原來的段月容是個輕度自戀狂,可是現在我愣把他給變成了一個嚴重的惘想症患者。

我懷著對段月容無限的沉痛的愧悔,默默地扒著飯。

「怎麼把自個兒的臉搞得那麼丑?」他似乎又想起這一出,鄙夷地問道。

我緊緊抓著筷子,往自己嘴裡塞著飯,一直提醒著自己,當初是你騙了他的,你對不起他,所以要忍。

花木槿,你要對一個精神上有問題的患者抱有一種寬容的態度!

花木槿,你要對一臭小屁孩奉上一名優秀教師百折不撓的愛心。

花木槿,你要對一位頑固的勞改分子擁有無敵的耐心!

花木槿,去忍!去忍!去忍!

你要忍!忍!忍!

「你怎麼不去找他呀?那個姓原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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