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月轉梧桐影(三)

「我驚在哪裡,幾乎忘了要退下,韓修竹對我施了個眼色,我這才緩過神來。」他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抹著嘴冷笑道:「我跟韓修竹退下時,忍不住回頭望去,水晶珠簾內阿史那古麗雅傷心地抽泣著:可我想和你在一起,騰格里在上,自從我見到了你,我根本不想復仇了,我知道我對不起我的阿塔,可是只有騰格里知道我有多想為你生兒育女,與你過一輩子。」

「原青江緊緊地抱著她,那雙漂亮的鳳目,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愈加深不可測,忽然他的目光向我掃來。不知道到為什麼,我的心裡就那麼一哆索,便低頭快步退了下去。」

我同韓修竹來到外間,韓修竹背負著雙手,凝神望著玉門關的月色,眉頭微皺,默然無語,似是在思考著極煩惱的事情,而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望著他也不敢說話,過了一會,韓修竹的眉頭散開了,似是想到了什麼,側過頭來喚著我的字,畢延兄,開了春,都美兒和依秀塔爾就要起程被送往南詔了。」

「我的心一緊,卻聽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兄長在上,修竹實言相告,也許去南詔是她們最好的歸宿,南詔的光義王及豫剛親王雖然好色,確然聽說對後宮還算以禮相待,那東突厥的摩尼亞赫聽了傳說,也躍躍欲試,想從南詔手中分一個過去,那摩尼亞赫荒淫好色,那些不聽話的姬妾常為其折磨至死,然後烹著食……」

我猛地起身,扯痛身上的傷,驚醒了小忠,它猛地坐起來,歪著頭有些疑惑地看著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

「你住口,莫要再說了,我怒火上升,大聲打斷了他,」卻見林老頭一下子把杯子甩在我身邊的土牆壁上,他的眼睛赤紅而狂亂,彷彿溺斃在記憶中可怕的一段河流中,蘭生也嚇得站了起來,他看清了我,便跑過來扶著我,一起有點發抖地靠在牆角看著林老頭髮狂。

「我心中鬧怒,可是卻也明白他說的卻是事實,但又想他定是為了他的主子前來苦苦相逼,我氣極流淚,冷冷道,修竹老弟,我知道你這是在為子你的主子前來激我,你的主子到底給了你什麼,讓你要這樣刺激你昔日的生死兄弟,脅迫他的女人來犧牲他的做人信仰,醫德人格,變成殺人的劊子手,我真得很好奇,那個原清江將軍究竟給了你什麼?」

「我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不想韓修竹卻沒有惱羞成怒,只是搖頭輕嘆,畢延兄錯矣,他誠摯以告,原青江並非我的主公,他的眼中忽然閃著一陣狂熱,嘴邊也溢出一絲奇異的笑容,他傲然道,我的主公是這天下的救主,總有一天他將改天換日,創造一個新天地,你以後會有機會見到他的,你便會明白我了。」

「第二天,他帶我進了高昌皇宮,見到了都美兒,都美兒在我的懷中咽咽哭泣,聽說摩尼亞赫可汗已正式向高昌和南詔通了文書,她和依秀塔爾會有一個被送到突厥去。」

都美兒淚水流個不停,那天依秀塔爾也在,她同都美兒活潑可愛的性截然不同,平時便比較冷淡,但待我還算客氣,一般還能對我微笑下,可是那天她看著我們的眼神卻有點奇怪,默默地站在那裡看了我們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地轉到內間去念經文了。

那天晚上,我化妝成守衛又偷偷地進入了皇宮,果然都美兒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對我說高昌國王天天晚上唱著憂傷的歌曲,恐是國將不保,高昌天女前往前詔的日子亦不久亦,而那摩尼亞赫亦來信符相逼,如今國弱敵強,突厥稱雄西域,諸國皆畏,國王鞏會送其前往突厥了。

我們一起抱頭痛哭,我便在那時下了決心,決定答應原青江,一定要想辦法救她出去的。

第二天,我仔細檢查了女皇的身體,她一臉冷然悲戚,讓任何一個接近她的人都感到了她的絕望和悲傷。

我對原青江直言相告,她年幼之時身體受過嚴重的傷害,比之一般女子受孕機率本就少很多,如果一定要摘除其中一個嬰孩很可能以後不能再有孩子,而且雙生子同心同體,一個受了傷害,另一個恐怕也會留下後遺之症。

我以為最佳方案便是等胎兒生出母體後,再作打算是最合適的,可是原青江卻不同意,我永遠也無法忘記他眼神中的冰冷和殘酷,那彷彿她不是她的妻子,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肉。

那一年真好巧啊,我有一位經常雲遊四海的好朋友也來到的西域,他同我一樣也是四海聞名的神醫,雖然說起來,論輩份此人還是我的師叔,然而我與他年齡相仿,又同是少年成名,便同他把酒言歡,敘述這些年分離時的趣事。

他帶來一種很神奇的自釀美酒,我一嘗便知是西府鳳翔加了些珍貴的人蔘雪蓮,我一向酒量不淺,然而那一夜我喝得大醉,還禁不住道出了我與都美兒的戀情。

我醒過來後,想起我醉酒之時吐露的秘密,不覺冷汗淋淋,我那老友對我凝重道,畢延你可知道,你走上了一條你根本不該走的路啊,你又如何相信那個原青江大將軍能遵守諾言而不會事後殺人滅口呢?

第二日,他便啟程了,不提昨夜的任何話題,只是說找到了一種奇葯可治我的哮喘頑症,說著便遞給我一個小包,然後再不見蹤影。

我打開一看,那是一包看似筍乾似的東西,可是那時的我激動地跪在地上,向他離去的方向磕了半天頭,直到腦門磕破為止。

「一包筍乾而已,至於嗎?」蘭生哧道。

「傻瓜,這不是筍乾,這是白優子的卵。」林老頭呵呵樂著,雙目渙發著奇異而激動的光彩。

「你見過白優子嗎?」林老頭神秘地湊近我們,手中提溜著酒瓶,「那是天下醫者都夢想的神奇藥材,在南彊,有多少南蠻巫醫費心豢養亦無法得之的蠱蟲,就連我的恩師典雍真人耗費一生都想得到哪怕是一粒蟲卵。」

「白,白優子?」蘭生奇道,「那是啥玩意兒啊?」

林老頭站起來,向我走了一步,殘酷地踩爛了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彷彿這個亂世中無數弱者漂零的人世。

他抖著手從頭上拔下一根看似破舊的「白木簪」,放在右掌中,他把酒往那個「簪子」一灑,迷霧般地月光下,那根簪子盡然慢慢蠕動了起來,在桌上彎曲了,最後扭曲了起來,我混身的雞皮疙瘩冒了起來,蘭生駭得倒退一步,小忠害怕地對著桌子吼叫了幾聲,然後低嗚著跟蘭生一起躲在我身後。

林老頭右掌一握,那條長蟲子便被其捏個稀爛,我暗自嘔了一下,卻見那爛稀稀的蟲子正巧掉落到那棵方才被林老頭踩扁的小花上,那朵明明已經蔫掉的小花卻漸漸地恢複了原氣,甚至開得由原來蒼白變成了艷紅,開得更甚更香。

「看到了嗎,這是一種多麼神奇的蠱蟲,明明已看似風乾了,然而只要有一點食物,便能復活如初,並能滋養其他生物。」林老頭酒意熏天地跌坐在那朵小花邊上,看著小花愈開愈旺,最後慢慢地向林老頭的手上酒壺延伸過去,似是饑渴萬分,林老頭便向那小花又灑了些灑,那花的顏色亦愈加艷麗,他有些大舌頭地懶懶說道:「如果你懂得如何豢養他們,便可以將其種植於人身體中,利用這種生物旺盛的生命力和藥性來治療各種疾病,每一種白優子都有各自的口味,像這條白優子只喜歡我釀的米酒,然而有些白優子的口味卻有些特殊。」

我心中一動,蹲了下來,同他平視,冷冷道:「比如說,有的白優子喜歡人血,與寄主同生,然而付作用便是極有可能這種寄生物最後不受寄主控制,佔領寄主的身體,於是寄主便能受控於白優子的主人,例如……您,我想,您還有您的那個朋友,同幽冥教的活死人陣有莫大聯繫吧。」

林老頭茫然地抬起頭來,混濁的目光卻漸漸清淅了起來,甚至滲著一絲恐懼,老嘴一歪,似是笑了:「你真聰明啊,不愧是天下奇人的花西夫人。」

「林前輩,後來呢?」我沉聲問道:「您究竟做了什麼?」

林老頭卻似沉浸在回憶之中,雙眼直直地看著那空中幽幽的銀蟾:「我記得那一晚的月色也是這樣美啊,我用了必生所學,給阿史那古麗雅動了手術,用了白優子成功地摘除了那雙生子中一個男嬰,我試著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可是她對我不理不睬,雙目無神,竟似了無生趣。」

「那林老頭你就能得到你心愛的都美兒了吧!」蘭生壯著膽子,也學著我,坐到林老頭的身邊,眼睛看著那朵奇怪的花,咽著唾沫。

我看了眼蘭生,心道:「傻蘭生,如果他得償所願,又何來今日之苦,還有那妖里妖氣的段月容。」

林老頭湊近了我們,笑呵呵地說著,滿嘴酒氣直噴我的臉,然而那雙眼睛卻溢滿悲傷和絕望:「那一晚我取走了一個生命,同時也還了一樣活物給原青江和阿史那古麗雅。」

「我擔心原青江出而反而,便在阿史那古麗雅的體內留下一種另一種白優子,這種白優子糼時對人體無害,同胎兒一樣吸食少量胎液便可生存,同時會吃一些人體內有害的物質,甚至可以提神益氣,助胎兒成長,然後隨著他同胎兒一起成長,這種蠱蟲如果沒有我的解藥,它便會,便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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