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清水育蘭生(七)

「欺辱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待蘭生想閉嘴,這句話語已然衝出口中,更讓他驚訝地是,明明接下去想說的是求饒的話,話音出口卻是一個全然默生的冷笑:「更何況她是你的結義異姓妹妹,你不顧禮儀廉恥,亂倫崗常,簡直禽獸不如,你根本不配明家後人這四個字。」

什麼是明家後人!完了,完了!

蘭生叫苦連連,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明家後人這四個字,可是那昊天侯卻慢慢從花木槿的身上爬了起來,閃電照亮了那雪白的嬌軀,兩點殷紅間似有一片紫光閃耀,蘭生的血色上涌間,卻控制不了本能再挪不開眼,那昊天侯的獰笑卻在眼前,他的一縷長發因為方才的掙扎散亂地流在前額,瘋狂的眼眸,有如地獄來的修羅:「你說什麼?」

昊天候雙手微動,蘭生人雖解了自由,雙肩卻血流如注,劇痛中無力地斜斜倒下,臉趴在冰冷地竹地板上。

昊天侯的雙手如電,蘭生立時感到咽喉被人扼緊,「你究竟是東營的還是大理的暗人,竟然能晃過侍衛來找到她的?」

「施主!」蘭生使勁想掰開昊天侯的手,卻如鐵難撼,只得艱難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蘭生胸腔的空氣越來越少,模糊的視線里似乎有一個降衣女人的身影飄進竹屋,耳邊一陣柔柔的嘆息傳來:「陽兒。」

他的喉間終是一松,空氣灌了進來,人也陷入了黑暗,昏昏沉沉間做了很稀奇古怪的夢,夢中好似不停地有人在不停地對著他哭喊,然後雷聲隆隆中,他冷汗淋淋地驚醒,混沌中微一側身,雙肩的巨痛傳來,這才讓他驚醒地昏睡前可怕的種種,然後驚覺自己躺在座榻之上,雙肩纏著染血的紗布,自己身在另一間竹屋內,紅銷羅帳中側卧著一個倩影,是那個木仙女。

床邊站著一個身影,是那個看似平庸的昊天侯侍衛,好像叫張德茂,可是那昊天候卻不見身影。

蘭生瑟縮著,那張德茂轉過身來,冷冷地看了他幾眼:「小師傅已中了我的蠱毒,以後每到十五必要我家主公的血作藥引,不然痛不如死。」

蘭生愣愣地看著張德茂,張德茂冷冷道:「今天日正是十五,你若不信,可摸摸自己左邊的第三根肋骨。」

蘭生撩開衣袍,卻見左邊胸肋一片黑淤,急火攻心間一陣巨痛自第三根肋骨傳來,直疼得喉間血腥翻湧,不由憤怒道:「我與你等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張德茂卻冷笑道:「怪只怪你多事跑到北苑來,你總算命大,正好此處須要一人每日超度長公主的英靈,我家主公饒你不死,你以後便乖乖在此每日頌經即可。」

話畢便走過來,掰開蘭生的嘴,硬塞進一顆大藥丸,再不看蘭生一眼,走出竹屋。

蘭生想把那藥丸扣出來,可是那肋骨的疼痛卻漸漸消失,強烈的睡意裘來,他又昏昏睡去。

再醒來,耳邊是輕輕的哭泣之聲,蘭生努力睜開眼,那四方夜明珠被人用黑絲絨布遮了,又不見燭火,屋內一片漆黑,即便如此,蘭生卻微詫自己能將屋內陳設看得清清楚楚,屋中已被人打掃一清,紅帩羅帳依舊千重萬垂,珠寶的光輝微耀。

冷洌陰濕的風混著雨點聲在窗外呼嘨大作,蘭生想坐起來解手,卻動彈不得,只得痛苦的忍耐著,靜下心來,方覺那輕碎的哭聲是從對面的床榻中發出,朦朧的紗帛下,花西夫人只剩下模糊的身影,她似在不停地夢囈,然後又輕輕哭泣了一陣,沉沉睡去,蘭生想起方才的一切,難受之餘心中一動,那方才昊天候有沒有得手,他們為何要留他活口,真得是只是因為想要個打座頌經的小和尚嗎?如果真要一個小和尚來掩人耳目,為何要留他在花西夫人的閨閣里呢?

過了一會兒,風雨之聲越來越輕,最後只剩下水滴滾過樹葉,落到花苞上的輕響,沖淡了暴風雨夜的戾氣,好像戲台上輕雅的竹板在耳邊微奏。

蘭生感到手好像能動了,心下大喜,正要爬起,門外忽然傳來噪雜之聲。

門吱呀一聲開了,冷風又吹了起來,然後又吱呀一聲關了,蘭生打了一哆嗦,穩住呼吸假寐,眼皮擠開一絲縫,隨著極輕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踏入,眼前有個高大的人影裹著油光光的黑狸披風來到花西夫人的床前。

蘭生暗想,莫非是那昊天候去而復返,那人挺了挺身子,蘭生看到是一個漂亮的側面,頭上整齊的壓著束髮二龍戲珠的金冠,像是品爵極高的王候象徵。

那人慢慢坐在床沿上,輕撩開了那紅色帳幔,好像在細細看那花西夫人。

蘭生暗忖,莫非此人是踏雪公子,再細細看來,這青年雖也是眉目如畫,卻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脂粉氣,與踏雪公子那朗月般的磊落氣質相去甚遠。

那青年的面色帶著一絲不屑,睨著水眸把花西夫人的俏臉掰過來,仔細地看了一陣,然後帶著厭惡飛快地甩開手去。

他低低地冷笑了幾聲,眼中更是鄙夷萬分。

他的右手伸出龍紋袖袍,忽然空中又是閃過驚雷,照亮了那青年手中一把刀柄鑲滿寶石的華麗匕首,直對著花西夫人的咽喉。

「反正你活著也是受罪,」那青年嘴裡輕聲咕噥了幾句,「就讓我幫你早早解脫,那三瘸子還要謝我哩。」

一聲巨烈的霹靂划過窗前,金冠青年微驚,那手中的匕首也停了一停,就在這個檔口,夢中的花西夫人彷彿也被驚雷嚇著了,不安地翻了一個身,右手挪了出來,腕間的金剛鑽手鐲當地一聲磕在床沿,閃電將金剛鑽手鐲的光芒射進青年的驚訝萬分的眼中。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手中的匕首掉了下來,「哚」地一聲沒入地板之中。

「淑琪!?」他慢慢地又坐回床沿邊上,顫顫地撫向那手鐲,細細撫著每一顆寶石,他喃喃道:「淑琪,這是你的金剛鑽手鐲。」

「淑琪,你死得好慘,」他的眼神漸漸迷失在回憶的洪流中,「你是為我才死的。」

說著說著便淚如泉湧,捧著那手鐲哽咽起來。

天邊又一道閃電划過,照見門外又閃進一人,那人一身白色長袍都給淋濕了,發上的水珠沿著俊美的面容慢慢流下來,他好像從很遠的地方死命趕了回來,注視著那個坐在床邊的青年喘了一陣,他眼中藏著恐懼,似是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慢慢走出黑暗,蘭生暗暗叫苦不跌,因為那人正是昊天侯。

他慢慢走向那床沿上正在流淚的青年,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是淑琪最喜歡的金剛鑽手鐲,」那個青年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顫聲說道:「我們成親那晚,我的臉對著皇親國戚還有眾多賓客都笑抽筋了,可是心裡總在嘀咕,長公主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我會不會娶了一個長得很醜脾氣又差的刁蠻公主呢?」

蘭生在那裡聽得愣了半晌,終於醒悟到這個人是連任兩界附馬爺,忠顯王原非清,他口中的淑琪應是前朝貞烈長公主軒轅淑琪。

只聽原非清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秀寧宮裡,她靜靜地坐在床前,頭上蒙著紅蓋頭,我看不見她的模樣,只看見一雙像荷花一樣美麗的手,帶著這對波斯進貢的金剛鑽手鐲,調皮地擰著紅色石榴裙。」

「父王總叮囑我,不要大丈夫脾氣,萬萬不能忤逆公主,其實他多慮了,淑琪不但賢良淑德,而且溫柔乖巧,一點也沒有皇族傲氣,皇上把淑環妹妹許給突厥和親,淑環妹妹便哭得死去活來的,淑琪知道她心裡其實一直想嫁給三瘸子,心裡氣悶,可是偏偏又改變不了淑環妹妹的命運,就把這其中的一隻送給了淑環妹妹,另一隻給了三瘸子的女人,這個下賤的花木槿,」他冷笑一聲,鄙夷地斜了一眼花木槿,說道:「她對我難受地說著,她希望有一天淑環妹妹能回到中土,像她一樣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能和這個花木槿睦相處,過上幸福的生活,你說說,她是一個多麼善良的女子啊。」

「你知道嗎?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到什麼家族大業,只想和淑琪永遠在一起,幸福生活,」他的眼瞳一陣收縮,呆愣在哪裡,任傷心的淚水漣漣,「他們不讓我救淑琪,架著我逃出西華門時,我看到淑琪從鳳靈台上跳下去,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竇英華給逼死了,竇英華這個狗賊。」

宋明磊輕嘆一聲,走近過去,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原非清沒有回頭:「淑琪是這樣天真可愛,我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可是,」他帶著眼淚冷冷一笑:「可是我卻永遠也猜不到你在想什麼,磊!」

「你知道淑琪對我的份量,你也猜到我早晚會找到她的,」他緩緩站了起來,面對著宋明磊:「所以你讓她戴上這隻手鐲,就是為了,為了讓我對她手下留情?」

他冷冷地甩開花木槿的手,上前一步,提溜起宋明磊的前襟,恨恨道:「為什麼,她長得這樣醜陋瘦小,根本像只瘦猴子,根本不算美女,更別說同非煙相比,你為什麼要這麼喜歡她,這樣來保護他。」

「你誤會了,清。」宋明磊嘆氣道,輕輕將原非清的手鬆了開來,然後握緊放到胸前:「清,我要留著他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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