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清水育蘭生(六)

「妖魔現身了,妖魔現身了。」木仙女看著蘭生瘋狂地大叫:「二郎神快救救我,妖魔要殺我。」

可惜此時的蘭生腦中想得便那瘋道人的預言,大哭:「為什麼我要碰到你這個紫眼睛的喪門星啊。」他忍痛求道:「求侯爺繞命。小僧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

「四妹,別裝了,這一年多來,你壓根就沒有喝這無憂散,」昊天候卻根本不理蘭生,只是嘆聲道:「你知道這滿屋子的好東西,若是明著賞人,二哥定會起疑,於是這一年多來你便一刻不停地來造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裝瘋賣傻隨意亂扔這些個玩意,藉機賄賂這些下人,稱他們一不注意,便將葯灑了。」

一聲轟隆的驚雷滑過長空,閃過屋脊,仿若閃過人的耳邊,窗外猛地傳來的陣陣慘叫,似是那個健壯的牛排發出來的,蘭生駭然扭頭,透過紗窗,閃電將猙獰的人影拉得長長的,無數的人影閃動間,刀影斧聲,聲聲驚心,和著隆隆的雷聲,欲將人的心魂俱碎,木仙女的貝齒咬破了嘴唇,散亂的眼神卻漸漸清淅起來。

「四妹,那些人好歹也侍侯了你一年多了,今日為你而死,你也該反省反省,他滿口溫柔,像是諄諄教導的長者,人卻一步不停地走向他的四妹,褐色的葯汁沒有半點灑潑,泛著可怕噁心的光芒,二哥知道你一向心地淳良,所以還是喝了葯,二哥一定放這個小和尚回去,好嗎?」

蘭生如聽天籟,忍痛點頭如搗蒜:「這位施主,你還是聽候爺的話,乖乖喝葯了吧啊。」

「放他回去?」木仙女喃喃道:「想必是混身插滿鋼釘,變成個沒有思想的人偶,你才會放他回去吧。」

蘭生立時心臟停跳,白著一張小臉,抖在那裡,而昊天侯整個人隱於黑暗中,唯有天狼星那般漂亮的眼瞳悠悠向蘭瞟去,在蘭生看來卻如金剛經中的厲鬼之眸:「四妹,你終於肯對我說話了。」

「二哥,其實你不用把那些伺候我的人全處決了,他們確然對你盡心盡則,每月喂葯,」忽然那個木仙女一改無知的白痴樣子,閃電的利芒照進窗欞,照見了那雙清亮的紫瞳,湛湛有神地真盯著昊天侯,「你讓他們拿著那些金銀珠寶來哄我喝葯,我便做些小玩意哄他們開心,他們中有些人雖然貪財好利,但總算對你和你背後的明家忠心耿耿,那每月一次無憂散,我能逃則逃,卻終不能完全逃脫,是以瘋傻的時候,遠多於清醒。」

「看看,你老老實實的,那些人不就不用死了嗎?」昊天侯無限婉惜地走向她,眸光閃處,一片冷冽:「無憂散常人只要連服三劑,便五官昏潰,意識不清,你喝了一年多,卻清醒如常,想必是你胸前的紫殤起了作用,讓你記起前塵往事罷了。」

「宋明磊,殺人不過頭點地,」木仙女扶著一旁的翡翠台,恨聲道:「更何況我們是生死相許的結義兄妹,你何苦這樣折磨我,一刀殺了我豈不痛快?」

「這樣有什麼不好,木槿。」昊天侯輕笑出聲,閃電過處,欲加顯得他笑顏如清風朗月,光彩照人,「二哥早就對你說過,既入了原家,便入了這濁世中最骯髒的地方,我們活著都太痛苦,喝了這無憂散,便能忘情棄愛,做個永遠最快樂的木仙女,二哥會永遠護你愛你,說說這有什麼不好。」

那木仙女也學著他仰頭乾笑幾聲,冷冷道:「二哥不用說得這樣好聽,也許原家是濁世泥淖,毀人無數,可是二哥不覺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比原家更甚十分嗎?你可曾想過你害得碧瑩這一輩子生不如死,悔痛終生?而你留著我,無非是危脅他不要說出你骯髒的秘密吧。」

「花西夫人果然聰慧過人,人人都說二哥我是諸葛在世,卻不知,花木槿才是我們小五義中的魁首,智者中的智者,我宋明磊的知己,從小到大,也只有你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呢!」昊天候點頭贊道,一拂袖袍,風流無雙:「若是沒有四妹,這一年多來,我如何能過得這樣太平?」

蘭生大驚,莫非這個怪異是女人是天下聞名的花西夫人?寶路鎮再遙遠偏避,踏雪公子同花西夫人的忠貞情事卻依然傳得到這個最閉塞,最古老的邊陲古鎮,那時蘭生雖小,那向來敏感脆弱的少年之心卻已然被感動的稀里嘩啦,甚至為此落了一時半刻的淚。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機會能看到這個時代,亂世傳奇中最催人淚下的主人公?可是花西夫人應該是漢人哪,為何會長著一雙紫眼睛?

蘭生萬分疑惑間,那昊天候卻走上前,幾乎要緊貼她的身軀:「乖,二哥伺候你,快喝下了吧。」

方自遞到她的嘴邊,花木槿忽然將右手伸到那翡翠台中,然後快如閃電地揮向昊天侯的喉間,銀光一閃,昊天候急退,寬大的袖袍被削卻了一大塊,人雖分毫未傷,葯汁灑了一半。

昊天候側身,沒有拿葯碗的一手扭到花木槿的手,一聲叮噹脆響,她手中掉出一支尖銳紅亮的鑲紅寶石槿花銀釵。

「還記得嗎,四妹,這支銀釵是四妹十二歲生日時二哥送的,不過二哥一直沒有告訴四妹,那上面的槿花其實是二哥親自雕的,那紅寶石亦是二哥派人專門從樓蘭找來親自鑲上去,四妹不在的這七年來二哥時時帶在身側,聊以思念,後來有幸得見四妹,便讓四妹拿著珍藏賞玩皆可……」口氣似是輕鬆地埋怨,那俊臉上卻再無笑意,他的眼中甚至有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傷痛:「卻不知,二哥至今才知道,原來四妹這麼不喜歡哪?」

昊天侯手中微用力,花木槿悶哼一聲,冷汗沿著鼻翼流了下來,卻始終倔強地不發一言。

他眼中恨意難消,唇邊卻又綻出一絲醉人的笑來,輕輕一甩手,將花木槿連帶將那翡翠台一起摔在地上,傾刻間,滿地是水,阿朱阿紫在碧玉的碎塊中撲騰著,發出叭嗒叭嗒地響聲,大口大口地呼吸間做著垂死掙扎,如同水中坐著的花西夫人狼狽的身形,誨澀絕望的眼神,蒼白如紙的臉。

窗外,蒼茫的夜色卷滾著狂燥不安的風,隱隱地一陣古琴之聲悠遠飄來,彷彿一個失魂的人飄在無垠地雪海蓮花中,飄渺而空靈,憂傷而鐫永,眾人一愣,蘭生聽了出來,正是剛才他遇到木仙女時聽到的悲傷的古琴之聲,再看向木仙女,她早已聽得痴了,昊天侯的笑容一僵。

「二哥……求你……求求你,」花木槿撐著左手靠坐在塌几上,艱難地挺起身,蘭生注意到她的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邊微微痙攣著,那本應是柔情蜜意的紫瞳中卻是珠淚滾滾,凄惶絕望,她坐在蘭生的對面泣不成聲,微仰頭,望向昊天侯,勉力出聲道:「求你……讓我聽完這一曲吧。」

她單薄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目光好像穿透了窗欞,飛向那琴聲傳來的彼端,她努力爬到窗前,凝神細聽那窗外悲傷的琴聲,對著沉沉的夜空靜默地流著淚。

「四妹,莫非便是這琴聲勾走了你的心么?」昊天侯一聲輕嘆,如嘲似諷。

他再一次慢慢走近她,那雙天狼星一般的兩點寒星卻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你可知…。這幾年二哥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他將葯碗遞到她的嘴邊:「二哥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為誰而跳的?」

話音落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他的俊臉扭曲了起來,忽然一口喝光了玉碗中的葯汁,然後一手猛地揪起木仙女的頭髮,逼她張嘴,一手攬起她的腰肢,口對口地硬餵了下去。

昊天侯乃是武將出身,在戰場上便是以猿臂蜂腰,強壯健美,機智過人而諸稱,民間曾神話地傳言他獨戰西庭的平魯將軍三天而歸,這區區一個女人又如何是他的對手,果然那花木槿瘦弱的身軀可笑地掙扎著,卻掙不過那勇武男人的力量,褐色的葯汁從兩人相絞的口中慢慢流了下來,她傷心地哽咽聲漸漸傳來,最後無力地垂下了扭打的左手。

看到這裡,蘭生再傻也看出來了,這兩位絕對不是兄妹那麼簡單了,而那個昊天侯現在也不是喂葯這麼單純了,他不但沒有放開她的意思,而且不停地婉轉親吻,粗重地呼吸聲中,卻似將她越摟越緊了,簡直要將她嵌進自己強壯的懷中了。

木仙女的外袍滑落下來,兩個人滾在地上,昊天侯俯在她雪白的身上,擋住了蘭生的視線,木仙女的頭微側,蘭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流下的兩行細亮地淚水滑過鼻間,淌到地板上,她的眼神空洞而沒有一絲溫度,滿是弱者被征服的絕望痛苦,如同那些從平魯將軍營帳里拖出來的死不瞑目的女人,蘭生的耳邊迴響著優美而悲傷地長相守,胸中已是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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