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長恨水長東(十一)

我想讓同志們明白,現在我們應該團結一致,走出這該死的地宮,而不是算七年帳的時候。

然而捲入第二次美男大戰的結果,便是我的屁股上被原非白踢了兩腳,臉上被段月容甩了一拳,重重摔在一邊。

「哎喲!」我哀叫連連,可惜此時此刻沒有人有空來憐香惜玉,這兩個天人,平日間只要腳那麼輕輕抖一抖,就能令天下南北各震三震,如今便同民間好狠斗勇的平常男子無二,扭打著,翻滾著。

我胸口悶痛,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沾滿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氣直衝鼻間,眼前兩個扭打的人影模糊了起來我的眼前又開始模糊,隱隱聽到有人在莫問,我痛苦地抓胸前的衣襟,口中喚著:「月容,非白不要打了……?」

兩個人影同時向我沖了過來,其中一個抱起我急退一步,另一個人影似是撲了一個空,恍惚中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冷然道:「妖孽,你中了我原家獨門的秋日散,如今自身難保,還是快些放開她,原某或可留你一條生路,莫要忘了,她本就是我原非白的女人。」

我努力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又輕晰了起來,原非白俊顏蒼白,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一線凄惶,那根烏鞭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抱著我的那人正用一雙焦灼的紫瞳,細細地看我。

「你原非白的女人?」他攔腰抱著我哈哈大笑了起來,輕蔑道:「真真好笑,你先是將她當作錦華夫人的替身,後來又讓她替作你的姐姐,送她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棄了她,如今居然還有臉來說是她是你的女人,」段月容垂下瀲灧的紫瞳注視著我,眸光閃處,滿是悲憐:「當年若不是你原家棄她如弊履,還痛下殺手,我與她逃難途中……這才落下病根,可憐她的身體又怎麼會如此一日不如一日?」

「可還記得當初的約定,我助你們原家出兵誅殺果爾仁,你助大理奪回多瑪和我的女人,」他復又抬頭冷冷道:「怎麼,現下她發大財了,你們原家如今又返悔了?又要從我大理來搶人了?」

「你這喪盡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業三年,你南詔屠戮西安,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屍橫遍野,」原非白的聲音充滿悲憤,說到後來竟是顫抖了起來:「你無恥地搶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現在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吧!」

我映像中原非白一向是無論在什麼樣的險境皆能鎮定萬分,心如磐石,就連當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險些被辱,也沒有看到他這樣的激動,失去了所有的冷靜。

我向他伸出了手,想對他們說,不要再爭了,讓我們出去再說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腸斷處,那滿腔話語卻全化作熱淚滾涌,段月容摟緊了我,他溫柔地用臉頰摩挲著我的額頭:「說得好,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我倒要問問,為何花木槿嫁我時,卻是完完整整的清白之身?」

他舔卻我的淚水,在我耳邊呢喃著:「你莫怕,我斷不會讓任何人從我身邊奪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著原非白,閃爍著從未有的絕然的堅定,一字一句切齒道:「這世上……能陪著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是那鳳眸分明冷到極點,他慢慢上前,彷彿天上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著段月容,同樣一字一句道:「痴心枉想的妖孽!。」

伴隨悲戾地一聲長嘨,他使出全身力氣甩出一鞭,段月容向後急閃,卻躲不過那一鞭挾帶的勁風,卻依然微側身,用背部替我擋了一擋,立時,沒有天蠶銀甲的背後衣衫盡破,血痕累累。

我只覺胸中疼痛難當,淚流滿面,我不能看著任何傷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誼,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原非白殺了夕顏唯一的親人。

當下心中作了一個決定,我對原非白艱難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過頭,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顏上濺滿從自己嘴角湧出的鮮血,他抱著我的雙臂彷彿是鐵鉗,如同逼入絕境,不顧一切的野獸。

我轉向段月容流血的容顏,示意他低下頭來,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頭。

我俯在他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他看著我陰晴不定。

我又對他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陣,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則扶著他的肩,走向原非白:「非白,請你給我秋日散的解藥,」我對他誠摯道:「非白,你聽我說,我花木槿,你,還有段月容,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時一刻能說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時候,不如我們一起逃出生天之再慢慢來算,可好?」

此時的我無力支撐我自己,隨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堅定地摟著我的肩膀,如同過去七年,無數個打鬧嬉戲,我沒有回頭,卻知道段月容痴痴地看著我。

原非白這樣久久地望著我,他鬢邊的一縷長發落在頰邊,讓人不易察覺得顫抖著,瀲灧的鳳目那樣沉靜地看著我和段月容。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儘管我對於原非白的了解可謂甚少,可是此時此刻,卻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傷害,就如同前世的我,親眼看到長安的背叛,驟然間整個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樣的是,那時我想得只有逃避,而此時此刻的原非白既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衝過來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我,我卻覺得比被他用那明心椎千刀萬刮還要難受萬分。

可是我已經做了我的決定,在他的凝注下,只是靜靜地流淚,等待著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響,一個混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剛才進來的地方,我們三人正要扭頭望去,那人早已凌一腳,踢向段月容,段月容猛哼一聲,被撞在牆上,然後那人一拎我的衣領從石壁處飛快地閃入,原非白厲聲喚著:「木槿。」

長鞭向我的腳裸揮來,可惜石壁哄然關閉,只聽到他的長鞭擊向石壁的巨大響聲,可見他用力之猛。

我驚回頭,那人光頭上滴著血,猙獰的面目上亦是殷紅一片,唯有一雙戾瞳充滿殺意地盯著我。

我的心臟一陣收縮,暗自咬牙,真沒想到,他居然沒有死在碎心殿中的混戰之中?

「木姑娘,別來無恙?」果爾仁探身對我陰森森地說道。

我強自鎮定,微笑道:「托果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果先生想要要挾我做什麼?」

「如今紫殤已失,自然撒魯爾不再害怕於我,現在能保我的也只有原家或是段家的人了。只要木姑娘在手,哪一家不乖乖聽話呢?」

他對我冷冷笑著,我也學著他冷冷笑道:「說雖如此,葉護大人剛剛才傷了這兩家的統帥,如何還會讓他們聽命於你?」

他仰頭一笑,眼中竟有瘋狂:「那是因為我要請木姑娘陪我去找一個人。」

「果先生原來還想著帶著女太皇出去?」

「正是,」他拖著我往前不停歇地走著,口中輕笑:「姑娘在,這兩人不一定打得起來,只是姑娘不在,自然會爭個魚死網破,除非有奇蹟出現,等兩人見了分曉,我再帶姑娘回去豈不更好?」

我們慢慢前行,前行數里, 旁邊的溪流變粗,黑色的油污愈重, 轉過數道粼峋怪石,隱隱聞到一股腥臭,空中漸漸飄來綠色的鬼火。

我心中一動,果爾仁拉著我一個拐彎,果然滿眼正是層層疊疊的屍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圍在我們周圍,似惡魔的眼睛,不停地窺視,我們又來到了上次同齊放無意間掉下來的地方,我混身汗毛倒豎了起來。

「姑娘可知這裡是何處?」果爾仁在我背後不可察覺地嘆了一口氣。

我回頭冷冷地看著他。

「此處乃是少主研修無相真經之所。」

那最大的屍骨山丘頂上那朵碩大的西番蓮花似乎比我和齊上次看到時開得更盛更艷,花它所在的那個宮人屍駭似乎已經撐不住了,我們經過時,微有響動,那個宮人頭骨便輕微地自眼眶處爆裂開來,那朵大西番蓮便代替了那屍骸的頭顱頂在上面,向我詭異地側過花盤來,彷彿是在陰險地嘲笑著世人。

我看著那花盤,心臟還始收縮,剎那間怒火中燒:「果爾仁,你……你怎能如此待他?」

「木姑娘,其時他已然練成了無淚經,他已然走上了這條路啊,」果爾仁凄然地搖著頭:「少主剛剛開始練無笑經時的時候,那明家後人給了我一包花籽,只說撒在練功之所,待開出第一朵花,便能生出異香,而這異花的香氣正助少主提升功力,乃是練成無相真經的關鍵。」

「當初老夫還不信,此處無泥無土,唯岩壁艱冷,如何生根發芽,更枉論開花散香。」果爾仁冷冷一笑。

我冷冷道:「司馬家的記號是紫色西蕃蓮,明家的是紅色的西蕃蓮,這株蓮花紅紫相間,恐是司馬蓮同明仲日共同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亦是一種結盟記號,他們想讓這蓮花生長在這裡,是打算以弓月城為基地,以圖東進,攻下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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