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長恨水長東(九)

我聽見白面具的冷笑,心中焦急萬分,除了我和沿歌以外,其他都是一等一的殺手高手,黑暗之中四方混戰,傷了他們這可如何是好,忽聽得齊放的利嘨傳出,沿歌的聲音立刻輕了下來。

有人忽然過來重重撞了我一下,把我懷中春來的屍首撞走了,我流著淚,摸索著春來,一邊想著如何聯繫段月容,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正欲擊殺,那人不緊不松地捏了一下我的手,似是沒有惡意,拉著我往前走,我放下心來,應該是段月容吧。

我回握住他的手,跟著他往一個方向去,忽然黑暗中的後方宮中長笛聲起,我記得這首曲子,竟是段月容版的長相守,顯然這廝沒事,在向我訴平安,我心中一松,然後冷汗淋淋地想,那拉著我手的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開始掙扎著想放開那人的手,那人卻緊緊拉著我不放,黑暗中拉著狂奔起來,我暗想,莫非是果爾仁,我害怕地驚呼:「月……」

那人卻暗點我的啞穴,飛身越起撞向一片黑暗。

我直感覺心臟蹦到喉間,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唯有耳邊段月容的長相守不停地吟唱,彷彿無限的凄惶,我無力掙扎,想起春來的慘死,那天下最憨直純實的陽光少年同明鳳城一般,永遠地待在這個冰冷的地宮裡,甚至無法為他收屍,更是悲怒交加,我再也忍不住喉間湧起一股腥甜,張口吐在那人的胸前,陷入暈厥。

「姐姐!」

「姐姐!」

有人喚我?我睜開眼睛,發現我正卧在櫻花樹下打著盹,我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一個輕脆的聲音在我身後輕喚:「姐姐。」

我回過頭去,一個粉衣少女俏生生地站在一棵櫻樹下,抿嘴對我輕笑。

我也展顏一笑,輕輕喚著她的名字:「初畫。」

初畫笑著,走向我,在離我一步之遙停了下來,我正要走近她,她卻出聲相阻:「姐姐,別過來,現在姐姐還不能跟我走。」

我一愣,這才想起,初畫早在永業五年在蘭郡去逝了,這是在夢中啊,不由一片惆悵,我嘆了一口氣,難受道:「初畫,你可好。」

她笑道:「托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我們輕輕聊了幾句,她收了笑容,左右看了看,正色道:「這裡已不再是姐姐該來的地方了,稱他沒有回來之前,您趕緊回去。」

他?誰,是非珏,還是撒魯爾?

我詫異地看著她,而她卻面色嚴肅地看了看我的身後,指著我的胸前道:「姐姐莫要忘了胸前的紫殤。」

話音剛落,初畫平空消失在我的面前,我驚異地往前走了幾步,四處尋找初畫,忽聽得耳邊一陣熟悉的呼喚:「木丫頭。」

那是非珏的聲音,我驚喜地回頭,卻見眼前一個青年,金絲滾邊的黑鍛王袍,金冠壓著紅髮,酒瞳銳利,又帶著一絲睥睨,陰陰地看著我。

我駭得滿身是汗,卻發不出聲音,我想挪動,卻根本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向我步步走來,每走一步,他身邊的櫻花樹便隨之倒下,化為一片血海,慢慢地凝聚在他的周圍,酒瞳越來越紅,最後化為兩簇血紅的幽光,仿若地獄蒸騰的魔鬼,。

「來呀!木丫頭,」他手中緊握的彎刀不停地滴著鮮紅的血,那刺鼻的血腥直衝的我腦門,我幾欲嘔吐。他猙獰地對我笑著:「快到我身邊來,你在怕什麼。」

我放聲尖叫,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木槿?」

有人在輕輕拿著一塊涼布,抹著我的額頭,我的眼前漸漸清淅了起來,有人正拿著一塊潔白的帕子,沾著冰涼的水滴輕敷我的額頭,微轉頭,卻見一個獨眼老人坐在我身邊,正焦急地喚著我。

「夫人,可好些了嗎?」

四周光線很弱,全靠一個小火把亮著,我靠在一塊石壁之上,眼前是一片岩壁,早已不見了碎心城的境象,循聲往細微的滴答聲望去,卻見高高的一處岩縫間正極緩極緩地滲進的水滴來,俗話說滴水穿石,那水滴下方,果然是當中凹去並光滑已極的一塊巨石,那水滴盛滿了巨石,然後流進一小方深潭。

怎麼回事,難道是這個張老頭救我出來的?那別人呢?

腦中立刻湧現春來的慘死,不由心如刀割。

「春來,春來,」我流淚問道:「請問前輩……,春來,沿歌,我的弟子……還有段月容和小放他們呢?」

張老頭淡淡道:「恕老朽不知,方才忙著救夫人,老朽也同來的人失散了。」

我失望地看著他,他卻用那一隻眼犀利地看著我。

我不喜歡他的目光,不由垂下眸,輕道:「多謝前輩答救。」

他並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為我敷額頭,只是站起身到那圓處絞了絞手巾,兩人一片沉默間,唯有岩縫間滴滴答答地水流聲,滴穿人心。

我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心中盤算著他會將我怎麼樣?

也許他在等原非白的手令,那個撒魯爾既然這樣挑動原家暗人,想必會將我還活著的消息傳遍天下,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放過我這幾年都在段月容的羽冀之下生活。

那非白會怎麼處置我?

我的喉間又有甜腥回逆,微用力咳嗽,胸口便鑽心地疼起來,忍不住低吟出聲。

張老頭聽到動靜,飛奔回來,急道:「可是……舊傷疼痛難忍?」

我淡笑道:「老毛病了,不要緊的,再怎麼疼,忍一會子就過去了……」

眼前忽然想起那次在錢園他別前,原非白髮病的樣子,不由低聲問道:「你家三爺,他……他身體可好?」

「夫人放心,我家三爺一切安好。」張老頭那隻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我。

「前輩跟著三爺多久了?」

「夠久了。」他的聲音十分平靜。

「前輩可是青王?東營暗人的新首領?」

「是。」他微微垂眸,他的眼睫毛如畫扇輕展,遠遠望去,竟然秀麗動人。

我心中暗訝,慢慢道:「木槿在弓月城多謝前輩多次搭救,感激不盡。」

他在那裡應酬了幾句,我們又陷入了沉默,唯有水聲攸長地滴滴答答,灑在人的心間。

我的心平靜了下來,輕撫著傷口:「這兩年……東營的兄弟們,跟著三爺吃了很多苦吧!」

我輕輕道:「鬼爺說過,原家暗人向來是主人敗,暗人死,不能逃,三爺在地宮之時,很多東營的兄弟遭了難,前輩也吃了很多苦吧!」

張老頭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卻不作回答。

又是一陣沉默,我望著他的側影,輕聲道:「前輩是在等三爺的諭令還是候爺的密令?」

他平靜地看了我一眼:「夫人何意?」

「前輩是在等上邊處置我的口諭或是手詔吧?必竟,死去的花西夫人是個貞潔烈婦,活著花木槿卻是身敗名裂的君莫問,試問我活著回到三爺的身邊有何好處?」我對他淺笑著:「當年,候爺不正是為了讓我守貞才對我下了格殺令了嗎?」

我忍痛一手撐地稍稍坐直了身子,他的一隻眼緊緊盯著我,似要將我擊穿一般,我避過他的目光,看著火把靜靜地說道:「這火把快燃盡了,前輩可用那深潭裡的原油再續燃,只是您若不抓緊時間聯繫您失散的東營兄弟,早日見到三爺,只怕撒魯爾真得會散布那些流言了。」

張老頭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看了我許久,緩聲道:「那夫人呢?」

我飄忽一笑:「我大陷將至,不如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沒想到張老頭忽地放聲大笑起來,把我給嚇了一跳,然後他又忽地收了笑容,沉著臉,向我微側身,嘴角似是裂開了一絲弧度,「夫人,是怕三爺或是候爺對你下格殺令嗎?」他混身散發著一陣可怕的壓迫感來:「抑或,你是在等段太子的接應?」

我愣在那裡,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想,卻聽他一聲冷冷的哧笑:「夫人認為方才黑暗之中,齊放和你那毛頭弟子為暗宮高手所截,段月容一人為青媚和西營好手相攔,可有勝算?」

我冷冷地看著他,撫著傷口的手漸漸捏緊了衣衫,摸到了懷中齊放為我準備的小短劍。

他冷笑道:「夫人同段月容還真是情深義重,生死相許,莫非,夫心中還真想著候爺伺下密詔,好同段太子二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比翼雙飛共生死不成。」

「原非白若能對你下格殺令,十個八個花木槿便也橫屍江南,何苦等到現在,」他對著我冷笑數聲:「夫人太看得起原非白了,他根本對你下不了手,踏雪公子便如傳言所說,色慾熏心,難成大事,豈止是難成大事,他簡直便好色無能之輩,今生註定……」

他忽地硬生生地停住了對原非白進一步的污辱漫罵,從地上一躍而起,躲過了我向他背後刺去的短刃,他靈巧地躲在一邊,我無力地倒在地上,他高高在上地俯看著我,捏著我短刃的手有些發顫,他捏得那樣緊,甚至顧不到手已為我的短刃所割破,那殷紅的血絲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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