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試問捲簾人(一)

「君爺,君爺?」一個婉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睜開了宿醉的眼睛,眼前是一片桃紅的紗簾。四角掛著小銀熏爐,正裊裊上升著青煙,那香氣沁入心脾,讓我的頭痛稍解。

一雙紅酥手撩起了帳子,吳儂軟語似一支白蘭花,帶著你無法拒絕的馨香,撓著你的心門:「君爺起了,吃杯菊花蜂密茶吧。」

我揉了揉太陽穴:「唔?可是悠悠?」

「是的,爺,您昨晚又醉在我這裡了。」我睜大了我的眼,只見一個姑蘇美女,眉目含笑地端著一杯杭菊蜂蜜茶:「這是最早開的一批嫩菊花泡得吧。」

「爺好厲害,正是悠悠專門為您摘的。」她在那裡含情默默,我打了一個冷戰,不過還是鎮定地笑了笑:「悠悠真是想得周到。」

這是我在蘇州春風樓買下的頭牌清水官人,當時並沒有為她美貌或是嫻熟的琴棋書畫所傾倒,只是一聽她的名字就怔住了,也不知為什麼就一下子大手筆了化了二十萬兩雪花銀將她買下來,創造了風月場所,砸銀子的新紀錄,此時一下子傳為江南風花雪月大事紀的一特大新聞,青樓雅客人人表面上皆說我風雅已極,背地裡暗議我身子骨不出兩年肯定完蛋,布衣老百姓表面上和背地裡的評價就五個字——有錢的色胚。

張之嚴見了悠悠,悠悠對他福了一福,然後只用軟軟的蘇州話說了一句:「張大人好啊。」

張之嚴混身的骨頭立刻都酥了,躍躍欲試也想買一個姑蘇清水官人,不過我那個義嫂,洛玉華後腳跟了進來,俏臉一沉,他就立刻吶吶地鬆了悠悠白嫩的小手,然後打消了這第N次湧起的再娶的念頭。

就連段月容聽了此事,也專門放下戰事,趕過來看了半天這個我化大價錢買下來的紅牌藝伎,朝珠夫人的河東獅名遠揚在外,悠悠自然嚇得小臉煞白。

段月容冷著臉,用他那越來越有正室威嚴的紫眼珠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該凸的地方看,不該凸的地方也看,就差沒有要剝了悠悠的衣物看了。

就在我以為他會問我把悠悠要了過去,充陳他的後宮時,沒想到他卻輕嗤一聲:「冶葉倡條,不但不值這個價,早晚也是個道旁苦李罷了。」

段月容啊段月容,你說你這話缺德不缺德啊!

我瞪著他,可是他卻昂起滿是珠翠的頭,鬢邊那支鳳凰奔月釵微微搖晃著,裝模作樣地扭著腰肢進了我的房,我自然是安慰了淚盈滿眶的悠悠幾句,然後衝進去書房,正要與他大吵一架,他卻立刻將我摟在懷中,輕聲問道:「你說我漂亮還是她漂亮?」

我的一團火氣煙不知何時煙消去雲散,只能在那裡嘿嘿傻笑,這小子做女人真是入戲啊,但口頭上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自然是我家娘子更漂亮些。」

他嘴角一彎,紫瞳好似也笑彎了起來,將我深深吻住,滿是溫存挑逗,手裡也不老實地亂摸起來,我一邊掙扎,一邊喚著夕顏,小丫頭一頭沖了進來,壞了段月容的好事,夕顏卻樂呵呵的撲進段月容的懷中,解救了我:「娘娘壞,老是一來就奔爹爹的房裡,不理夕顏。」

段月容抱著她,紫瞳不悅地看著我,眼中的情慾一點點淡去,口中公式化地說道:「娘娘正要去看夕顏,卻不想夕顏這就來了嘛?」

君家寨一戰後,我僥倖還生,君家寨里人活下來的人屈指可數,君阿計,昌發哥還有長葉都死在戰火之中,老族長斷了一條腿,君二狗活了下,因為寨子保衛戰中感動了牛哥二嫂,就在戰火後三個月娶了她。

段月容成功地實現了讓君翠花對他痴迷的誓言,君翠花的武功還行,段月容就不顧我的反對,收了她,好在他還有點人性,答應我就只收她作侍女,並向我保證,只要她看上他的任何一個侍衛,他都會幫她成就一段好姻緣。

然而,恢複了男裝的段月容卻打破了長根所有關於女姓的美好幻想,君翠花已不肯再為他回頭,為了君家寨的香火,他娶了另一個適齡女孩,現在俱說有了一大堆孩子,我收養了君家寨所有的孤兒,而這些孤兒絕大多數是我的弟子,於是我覺得還是以男裝的身份活下去更好一些,並沒有告訴眾人我的真實性別。

段月容本想強帶我回南詔,但是同他父親的見面,改變了他的主意。

我醒後,段月容拉著我去見了他的父王豫剛親王,這位快七十的老人經過障毒之地的磨難,骨瘦如柴,身子卻如白揚挺拔,精神攫爍,目光如炬,他手中抱著夕顏,有些寵溺地逗著她玩,夕顏在老王爺的懷中咯咯亂笑,老王爺又同段月容用白族話說了幾句,段月容的眉頭皺了起來,後來我知道,原來老王爺是在說,可惜是個女孩,如果長得像你一些,可能會更漂亮。

豫剛老王爺姓段名剛,是有名的暴脾氣,見我來了,就讓人把夕顏抱下去,然後看了我幾眼,對我冷冷說道:「花西夫人,久聞大名,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相見。」

我微笑著,剛恢複的身子因為久站而打著顫,我眼前眼冒金星,說是跪下來,不如說是倒下來更為貼切些,段月容一把扶著我,讓我靠在他的身上,他對父親沉著臉說道:「她剛從昏迷中醒來,身子很弱,父王,請賜座。」

段老王爺額頭青筋崩了崩,同段月容肖似的臉形有些尷尬,看著段月容的紫瞳牙關緊咬。

當時的場面有些僵,可惜我無力做任何事,說任何話,只能像一隻脫水的魚在段月容懷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段老王爺冷冷地說了聲賜座,蒙詔趕緊過來端黑漆圓矮椅,不過沒有靠背,段月容就站到我身後,讓我靠在他背後,段老王爺冷冷說道:「花西夫……」

段月容不奈地打斷他:「父王,她已不是花西夫人了,她為我生了夕顏,自然是我段家的媳婦。」

段老王爺看著寶貝兒子,額頭青筋又崩了崩,正要發作,但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過頭來對我緩緩說道:「夫人可知,你同我兒的死訊早在年前便傳開,時至今日,踏雪公子仍在派人尋訪你的下落?」

我的心彷彿被人猛抽一記,他在尋訪我,為什麼,他不是已經娶了軒轅淑儀了嗎?靖夏王早晚會在原家的支持下秦中稱帝,到時便是富貴加身的附馬爺了,他還在尋我這個被人擄去失節的小妾做什麼?他不是已經不要我了嗎?

我低下頭,心中的絞痛傳來,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可段月容扶拄了我的肩。

「但是,你依然是無法回去,連本王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在容兒撤出西安時,原家內部對你下了格殺令。」

我猛然抬起頭,驚愕地看著段老王爺。

「本王這兩年人在黔障之地,原以為踏雪公子尚了軒轅公主,又不忍姬妾失節,故爾下了格殺令。不想淑儀公主嫁的卻是原家大公子原非清,踏雪的門客依然滿天下,人卻閉門謝客已久,甚是匪夷所思,故而那尋訪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假的。」段老王爺緊緊盯著我,看著我臉上的所有的表情,停了一停:「踏雪公子為了紀念已故的愛妾,將他自己寫的一些詩詞與你的詩詞編纂了一本詩集,曰花西詩集,不想被人看到,轉眼傳頌天下,看過此詩集的人,無不為花西夫人與踏雪公子之間的深情所感泣萬分……」

「父王,不要說了。」段月容大聲說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老王爺念了一句,在場的人眼睛都一亮,往事如潮,我的心更如刀絞。

段月容在我身後沉默下來,握著我雙肩的手卻有些濕意傳來。

豫剛親王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本王亦翻過花西詩集,確實首首精妙,夫人確非尋常女子,既然你與小兒有約定,容兒若能安然見到我,必然想辦法送你回西安,現在只問你一句話,夫人是想冒險回西安,還是願意從此跟隨容兒。」

段月容緊緊抓著我的肩,我閉上了眼睛,好狡猾的老頭子,你這麼一說,表面上是在對我說非白對我深情款款,其實卻是在提醒段月容,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花木槿畢竟是原非白的人,我與原非白這間的感情亦是無人能敵,花木槿這個女人決對不會屬於他。

他這也是在激怒段月容,如果我說要回西安,以段月容的脾氣恐怕是會一氣之下殺了我,如果我說跟隨段月容,天下就會盡傳,花西夫人未死,而且果真失貞降了屠戮西安城的南詔狗,我花木槿便是天下最無情無義無恥的女人了,而原非白也會成為這世上最窩饢最丟臉的男人了。

非白啊非白,我在心中滴血地長喚一聲,你讓我如何能再來傷害你啊。

再睜眼時,我已是面帶微笑:「王爺,請恕木槿兩者都不能選。」

「花木槿只是東庭普通一婦人,蒲柳之資,天性頑戾,如何堪配世子?若是歸降段世子,將會受到天下人的唾罵,我……還沒有洒脫到這一步,」我掙扎著站了起來,段月容的手一松,他沒有再扶我,我也沒有回過頭去看他:「可是木槿不能也不想再回西安了,這一路南逃,承蒙世子相助,安然到得此處休整一番,又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