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連環失蹤案

大唐是崑山市下屬的一個比較富裕的村子。大多數的村民都住上了新起的三層樓房,村裡辦的企業也紅紅火火,吸引了大量外來者打工,甚至許多村民已經不種田了,把田包給外鄉人去種。在大唐村的土地上生活的人,現在有一多半不是大唐的村民。

採訪車開進大唐村的時候,我打量著經過的村廣場,挺氣派的,還豎著高大的地球儀雕塑和大塊的電子顯示屏。其實這個廣場有些過於大了,顯得空落落的。

這已經不是嚴格依以上的農村了,它的農田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減少著,處於農村向城市變化的轉型期。

這裡的路牌不像城市裡那樣隨處可見,黃織寄給我的信封上寫著地址,但我還是問了幾次路才找對了大概的地方。

車停在一片樓房集中的地方,有點像城市裡的小區。我向死機道謝之後,採訪車就調頭返回上海去了。

黃織家的地被村裡徵用去建生態園區了,作為補償,每個月有一定金額的生活補助費。以這裡的生活標準,雖然帶著一個孩子,但也能勉強過活。如果她能另找一份工作,就可以過得不錯了。她的信里沒提到這些,我向她未必能找到工作。畢竟村裡人都知道,她的精神和正常人不太一樣。

現在將近下午四點鐘,不久之前下過一場雨,地還是濕的,所以氣溫並不太高。走不多遠,就見到一位滿臉都是皺紋的老嫗坐在一幢三層 樓門口的台階上擇菜。說起來,這裡的樓宇已經都市化,但人的習慣卻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

這裡是二村。黃織的地址就只寫著「大唐村二村黃織」,沒有更具體的門牌號。我走到老嫗跟前,向她詢問。

她停下手裡的活,抬起頭看著我,滿臉的皺紋堆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不過她接著搖了搖頭,問我:「你說什麼?」

她還是搖頭,示意自己聽不明白。

「啥?」她用崑山話問。

我意識到她聽不懂普通話,連忙換了上海話又問了一遍。江浙一帶的人,相互的方言口音說的慢一些,都能領會個八九不離十。

聽我說到黃織兩個字,老太太的臉立刻就變了,一道道皺紋里藏著嫌惡,還有些畏懼。

「怎麼要到她家裡去呀,和你說,晦氣的呀。」 「晦氣?」我有些意外。她居然不說黃織是個瘋子,而是說到她家去晦氣。

「這個女人邪,你去找她,要小心被克。」老太太短短一句話說的小心翼翼。

我笑了,可夫之類的,恐怕現在也只有這樣年級的老人還會相信。

老人見我笑,就知我不信,嘆著氣說:「小年輕的,唉!」她用手指了個方向,說,「你要找她,就往那邊走進去,她家房子和別人家不太一樣的。」

我往那個方向走了一小段路,然後就看見了。的確很好認,因為那是一幢二層的破落房子。說破落,並不是指牆倒瓦殘,而是這幢房子式樣呆板古舊,牆體的油漆所剩無幾,看上去呈灰褐色,和附近外觀靚麗的鄰居的房子對比強烈。此外,它和別人家房子的距離明顯較大,孤零零的縮在這篇住宅區的角落裡。

我站在門口,按響了門鈴。

從外觀看,她家肯定很多年沒翻修了,境況可見一斑。我知道在產下紙嬰前數月,她丈夫就意外去世,她很看重腹中的孩子,所以跑到他所知道的最好的婦產醫院生產。這就是我為什麼會在上海的一婦嬰醫院裡看見她,並且除了女兒之外無人陪伴的原因。可是家中其他親人的情況,我就不清楚了。剛才那老嫗滿口晦氣呀,克呀,指的是什麼呢?

我又按了一次門鈴。

還記得三年前在醫院裡看到黃織時她的模樣,完全不像個農婦。中國傳統審美里,有時女人病弱也是一種美,說的就是黃織這樣的。時隔三年,再次見到她,不知她會變成什麼模樣。許多精神病人犯病之後,會迅速蒼老,但也有些病人因為再沒有塵世間的憂慮,反而比正常人更滋潤。

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看來時間不巧,她家裡沒人。不過她這麼個病人,估計也就是在村裡走走,不會很晚回來吧,好不容易來這麼一次,我準備等等她。

繞著她家走了一圈,仔細打量,更覺得荒涼。院子的圍牆頂端已經不平整,時有缺角,露出裡面的磚塊;二樓的一扇窗玻璃碎了,卻沒有更換,只是用了快硬紙板遮上。

我忽然覺得生活的艱辛撲面而來。

轉回來再按響門鈴,依然沒動靜。我原路走回去,在這大唐村旁邊有個古鎮,叫「千燈」,可以去逛逛打發時間。

經過擇菜老嫗的時候,她正拿眼看我。我停了腳步,也許可以和他聊聊。

「能和您聊會兒嗎?」

「好啊,好啊。」老太太手裡不停,沖我點點頭。老人總是喜歡和年輕人聊天。 「為什麼您剛才說黃織家晦氣呢?」我問。

「呦!」老太太停了手,搖著頭,「她很邪的。」

「很邪,為什麼這麼說?」

老太太轉頭看了一眼,那正是黃織家的方向。只這一眼,我的確覺得,她是真的怕。

可她在怕什麼呢?

「黃織這女娃,我看著她長大的。」老太太開始說黃織的故事。

黃織管黃老頭叫爸。黃老頭是大唐村的老光棍,老來領養了這麼個孤女。人都說養兒防老,黃老頭估計也是這麼個意思。

黃織領來的時候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懂事得很,沒過幾年,就開始幫黃老頭打下手。黃老頭是個漁戶,那時流過大唐村的小河道里魚還不少,每天把小船撐出去轉上幾個小時,網個十幾二十尾魚並不難。說起來黃織也算打小風吹雨淋,但有些人天生曬不黑,不知會氣死多少猛擦防晒霜的城市女孩。

還沒等到真的老得不能動,黃老頭一次大風天出去打漁,被刮翻了小船,黃織游上了岸,回頭一看不見他爹。水上走了一輩子,這回卻被水草纏了腳,等救上來的時候,已經沒氣了。這年黃織十六歲。

但只是這樣的意外,誰都不能說黃織晦氣。

過不多久,黃織就嫁給了周國棟,大概一年以後,她還懷著周纖纖的時候,周國棟的父親就因病去世。

這時村裡人仍然沒覺得什麼,反而因為周國棟酗酒,喝醉了就打黃織,沒少勸他對媳婦好一點。這麼一個女孩子嫁過來,自己家裡已經什麼人都沒有了,在附加沒地位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周纖纖出聲還沒滿三歲,她的奶奶,周國棟的娘就失蹤了。那天家裡人都下地幹活,到下午日頭毒,周國棟就讓娘回家歇著,照顧小娃娃。結果日落回家,就只見周纖纖一個人。等到夜裡還不見老人蹤影,兩人報了警。警察查了很久,還在附近張貼了尋人告示,但到今天也沒得到老人的消息。

就此,關於黃織八字太硬克人的傳言便悄悄流傳了起來。 等到黃織肚子再次大了起來,懷上第二胎的時候,周國棟也詭異地失蹤了。據黃織對警察說,那晚周國棟又喝醉了酒,把她一頓好打。挨完了黃織一個人躲在廁所里哭,過了半小時她從廁所里出來,卻怎麼找都不見周國棟的身影。她以為老公又出去喝酒或打麻將了,可直到第二天傍晚都不見人。當然警察也懷疑過黃織,可不論是失蹤和是謀殺嫌疑,都一點線索也沒有,最後成了個無頭案。只是在這之後,村裡人酒很少和她家來往,看她的眼神也變得閃躲起來。在醫院採訪時黃織對我說她丈夫「沒了」,我還以為是死了,不料真的是「沒了」。

可未曾想事情還沒就此了結,周纖纖又失蹤了。

「什麼?周纖纖真的失蹤了?」聽她講到這裡,我吃驚地問。

「失蹤啦,這一家子,現在就剩下黃織一個人了。」老太太說著又往黃織家方向瞥了一眼。

「什麼時候的事情?」

「總有兩三個月了吧,黃織腦子出了問題,也不太管女兒,能知道買菜做飯酒不錯了。她家小孩子整天野在外面,和陌生人混在一起,要我說,早該被人騙走了。:老太太說著眯起眼睛。

「和陌生人混在一起?」

「不是村子裡的人,我是沒見過。」

「那小姑娘是走失了,還是真被人拐走了?」

「誰知道?不知道,那個小娃,不見了也好。」老太太嘆了口氣。

我愣了一下,似乎覺得眼前的老嫗並不是在為周纖纖的失蹤而唏噓,反倒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位看起來還挺和善的老人,為什麼會說出「不見了也好」這樣過分的話?這甚至有點惡毒了。

注意到我的詫異,老人卻並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話,反而接著說:「村子裡沒人願意抱這小娃,我看她和她娘一樣,都是親近不得的。」

「啊?」

「你是沒見過,小小年紀,不哭不笑不說話,一雙眼睛陰冷陰冷,看你一眼後脊樑都涼半天。」 說道周纖纖的時候,老人的表情頗不自然,竟然心裡對這孩子的芥蒂要更超過她母親。我很不以為然,其實我是見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