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風定落花深(二)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前襟:「天下傳聞,你已經歸降了段月容,那妖孽在何處?」

我冷笑:「你幾十萬人馬,卻抓不住一個段月容嗎?」

「你這賤人,快點說出你那相好的在哪裡,不然我讓我的兄弟玩死你。」

我冷笑道:「胡軍帥,你可知道有一句話嗎?」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我猛地一踢地上的一塊小石,準確地跳進了他的左眼,他大叫著放開了我。

我摔倒在地,揀起地上的大刀,發瘋地砍著周圍的士兵,可是畢竟人多我寡,不久,我被人按在地上,大雨滂沱,彷彿驗證人間慘劇的發生,我看著老天,嘴角那一抹嘲笑不變,我被人架了起來,抬到胡勇那裡,胡勇捂著一隻眼睛,賞了我兩個耳光,我眼前金星不斷,血腥氣不斷地從喉間湧出。

「老子要乾死你,然後把你點了天燈,讓你暴屍荒野……」他在哪裡嘮嘮叨叨的講了半天他將要對我的懲罰,好不容易說完了,他罪惡的手伸向我的胸前……

我閉上了眼睛,心中默默地說著:「宋二哥,對不起,木槿不能履行對你的承諾了,這個世道太苦了,木槿只好選擇有尊嚴地死去,解脫苦海。」

我的牙齒抵住了我的舌頭,準備咬舌自盡,正在這時,一顆小石子打了過來,不偏不倚,打在了胡勇的毛手上,力量並不是很大,但卻足以引起了南詔兵的注意,所有人都向那石頭來處望去。

只見小土坡上站著一個一歲多大的小女孩腦袋上歪帶著一隻老虎帽,一手牽著燒了一半的兔子燈,單眼皮的小眼睛睜得大大的,肥短的小手抓著石頭往下慢慢地一顆一顆地扔向胡勇:「壞人。」

夕顏,是夕顏,我無比驚駭,肝膽俱焚,段月容不是把她帶走了嗎,難道是,難道是段月容半道上把她扔下了,她自己又回來了。

想到這裡,我怒火中燒,好你個段月容,你簡直不是人,我花木槿怎麼會錯信你,看在你也曾對我痴迷的份上,會救夕顏一命,你這個禽獸!

我放聲大叫,夕顏,你快跑啊。

可是夕顏卻沒有動,反而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來,繼續扔著小石子:「壞人……放開爹爹……打你……壞人。」

夕顏貧乏的詞語寶庫里對於壞人,可能只有壞人兩個字,胡勇大怒地跑過去,正欲一把拎起夕顏:「小毛孩子,活膩味了,這個君家寨的人都是瘋子……」

一支長槍,勁道極大地射過來,胡勇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要用你的臟手碰我的女兒。」一個聲音冷冷傳來,我的心臟再一次受到刺激,這個聲音,這個聲音是段月容?!

我回過頭去,卻見段月容恢複了一付少年打扮,烏髮披散著,風雨中飄揚。天人的顏上依舊掛著一絲嘲笑,他手中拿著一把偃月刀,高貴如君王,睥睨著胡勇,紫瞳盛滿鄙視:「這個老天爺真是沒有天理,像你這種骯髒的肥豬竟然活到現在,怎麼,你替光義王反了我豫剛家,為何他反而抽取了你五分之四的兵力,只給你一萬兵馬來打這鳥不拉屎的瘴毒之地?」

胡勇肥臉通紅:「你這妖孽,只怪上次讓你逃了,今天,非要抓住你,光義王定會給我重賞。」

他正要露出凶象,卻不想段月容猛地踢出一腳,胡勇卻嚇得退了一步,段月容的臉上露出許久未見的陰狠的笑臉,惡狠狠道:「這是我的寨子,我的女人,我的孩子,你竟然敢痴心妄想地來糟蹋這裡,胡勇,你現在退下去,我或許可以賞你個全屍,不然我就挖出你的心肝來給我父王下酒。」

胡勇的眼中露出駭然,他又退後一步,壯著膽子大聲道:「弟兄們,這個紫眼妖孽,是光義王懸賞要抓的人,大夥只要抓住他,便可加官進爵。」

段月容大聲道:「南詔兵聽著,光義王驕奢淫逸,朝綱敗亂,昏庸無道,我父王馬上就要打進葉榆,若是降了我,今天便不殺爾等,不然我要你們死無葬生之地。」

正當南詔兵猶豫間,一陣喊殺之聲傳了過來,南詔兵人心惶惶:「豫剛王爺的大隊人馬來了,快逃。」

段月容一個箭步躥來,抓住夕顏,同時將偃月刀射向我最近的一個士兵,正中胸口,我甩掉周圍的士兵,向段月容奔去,他一把抱住我和夕顏,向旁邊的山石滾去,立時,流矢又射了下來,本來南詔兵人心不齊,人馬爭相踐踏,死傷大半。

我的心振奮起來,這段月容是什麼時候同族長商量好了來救君家寨的?

過了半個時辰,流矢之聲漸熄,山上喊殺之聲大起,卻見君家寨的老少都跳了出來,拿著鐵鍬,鋤頭,旁邊還夾雜著少數民族兵士的身影,向剩餘的南詔兵打去,我好像還看到了翠花的身影。

段月容揀起地上的偃月刀,向戰場衝去,這時龍道過來了:「莫……先生,你的計策生效了,那些寨子都不願意看著胡勇再來糟蹋盤龍山,半柱香前,黎家,侗家的人由布仲家的多吉拉少爺領著來救……救……」

他看到我的長髮披散,衣衫破亂,而段月容一股男兒英氣,顯然很懵懂。

我笑笑,把夕顏交給他:「你不要加入戰圈,幫我把夕顏帶到安全之處,好嗎?」

他愣愣地點點頭,抱著夕顏離開了戰場。

我拿起一柄大刀,也沖向戰場,漸漸殺到戰場的中心,胡勇似乎發現了段月容有些不濟,振奮道:「弟兄們,不要怕,這妖孽果然武功盡廢,不要怕,這些不過是些普通漢民還有布仲家的流寇,不足為懼,沖啊。」

我虛晃一刀,同段月容背靠背,我問道:「你為什麼回來?」

他哈哈一笑,瀲灧的紫瞳激情湧現:「如果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還談什麼有尊嚴地活下去。」

我的內心一熱,更加奮力的拼殺了起來。

眼前的南詔兵不斷向我們衝過來,我喉間的血越涌越多,手上的刀彷彿似千斤重,耳邊響著一片嘈雜的聲音:「活捉段月容,活捉花西夫人。」

這個場面就好像永業三年我做原非煙的替身,無數的南詔兵前來襲擊我。

我的怒火從心底湧起,誰給了你們權力來抓我的,誰給你們權力來毀滅這個美麗的盤龍山,來破壞這裡的平靜,難道你們都沒有妻女,沒有雙親嗎?

我一邊殺一邊又跑到了落花坡高處,我抹了一下嘴邊涌不盡的血跡,大聲叫道:「朝珠。」

段月容立刻揀起一個箭袋和弓扔給了我,我抽出長箭,又開始了疾射。

箭過留聲,慘叫不絕,轉眼箭袋已空,只省下最後一支箭,眼前一片血色,我的雙腿軟了下來,跪坐於地,腦中全是當年一千子弟兵慘死的樣子,難道我今天又要重見這一悲劇了嗎?

一陣布依人的急哨吹來,我們所有人的精神振奮了,只見多吉拉騎著高頭大馬又帶著幾千勇士闖進了戰圈。

可惜我只能手持弓箭,一手撐著大樹不停地喘氣,只覺自己好像在不停地飛越,彷彿越過了千山萬水,越過了田野丘壑,越過那櫻花林下,卻早已不見了非珏,唯有紅影坐在華麗的突厥牙帳中,身穿王袍,睥睨天下……

我的眼前漸漸清晰了起來,一燈幽滅下,一個天使一般的美少年,左肩綁著滲血的紗布,氣息微弱地躺在陰暗的宮殿深處,口中喃喃地呼喚著木槿,而一旁一個美髯公滿面淚痕,沉聲痛呼三爺。

我的淚如泉湧,柔聲呼喚:「非白醒來,非白醒來啊。」

那美少年似是聽到我的輕喚,睜開了如星的眸子,滿含著痛楚地問道:「你究竟在哪裡啊,快歸來啊,莫要再離我而去了。」

我輕輕笑道,撫上他蒼白的病容:「莫要再擔心了,自始至終都未曾離去的,又何談歸來,木槿一直就在你的心中啊。非白啊,連木槿自己也不知道啊,原來木槿的心裡早己駐滿你的影子。」

少年的眉間鬆開了愁雲,眼中柔情涌動,吃力地提起一隻手,想拉住我,可是我卻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走了,我渾身劇痛,卻不及心的驚痛,只能死死地看著他的星眸裝滿絕望的痛苦。

我究竟在哪裡,誰在喚我,是非白嗎?我勉力睜開眼睛,卻見眼前一個少年,血濺滿身,手提一把偃月刀,紫瞳燦爛,充滿嗜血的殘忍,然而那雙本應殘暴絕情的紫瞳里卻有了一絲柔情,一絲恐懼,他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顫抖不已。

我慘淡地笑了,用盡渾身最後一絲力氣,扶著旁邊的櫻花樹,將最後那支弓箭架上,向他舉了起來,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快意,我終於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紫瞳如遭電擊,身後有人似乎砍了他一刀,血濺滿身,然而他卻如沒有知覺一般,只是痴痴地看著我,咽氣吞聲:「木槿。」

我微笑著拉滿了弓,說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一句話:「我不願意在來世路上伺候你。」

半窗殘月,最是離人淚……

那恨如覆水,箭如流星,直射紫瞳……

而那雙紫瞳盈滿了極度的痛苦和絕望,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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