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月移花影來(二)

我如雷轟頂,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寒意,喃喃道:「你平時喜歡繡花,就是因為可以靜下心來想這些?」

他哼了一聲,看著我目光如炬:「那還怎地,這個君家寨守備薄弱至極,可笑那族長老頭兒還在做著白日夢,以為那亂世的鐵蹄無法尋到此處,須知我南詔的步兵甲於天下,最擅長的便是山野遊擊,今天我不毀寨,來日他族前來,結局只會更糟而已。」

我冷冷道:「君家寨好心收留我們這兩個落難之人,但凡有一點人性,當知知恩圖四個字,你卻還要焚燒寨子,殺人劫財?」

那廂里,他冷哼一聲:「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他們現在不殺我們是因為不知道我們的賞金有多少,若是知道了,你以為他們還會饒了我們嗎,一樣會趕盡殺絕,將我二人的頭顱換賞金。」

我怔在那裡,許久開口道:「你不遠千里地來到東庭,一心想問鼎中原,難道就一定要做那殺人放火,擄人淫掠之事?」

他坐了下來,頭一扭,滿面嘲諷與不奈,我搖搖頭:「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大業而死,就比泰山還重;你這樣一心只知奴役弱者,欺辱百姓,既便有一天回到了南詔,復了爵位,統治南詔,如何能成就一代霸主,有一天死了,依然比鴻毛還輕,死後還要淪落到畜生道昆蟲道,接受懲罰。」

他的頭漸漸低了下來,我暗自欣喜,莫非我的話打動此人的廉恥之心了,於是我繼續我的思想教育課道:「你若能學習古代聖人君子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從這點出發,就可以變為大有利於人民的人。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這點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我說得熱血澎湃,唾沫橫飛,唉?!不對,這話說得怎麼那麼溜啊,好熟啊,然後我想起來這是**紀念諾爾曼?白求恩的經典……

我乾咳了一下,回過頭去:「總之,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機會,令你放下屠……」

輕微的鼾聲從段月容的口中傳了出來,原來他是睡著了,我青筋暴跳,一揮柳條,大喝一聲:「給我醒來,你這妖孽。」

段月容的紫瞳大睜,然後又掛了下了,睡意朦朧地喃喃道:「有事明天再說,我困得不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著懶腰,無視於我迷著眼睛,走向床去,我再也忍不住,爆發了我所有的怒火,揮動了柳條抽出一鞭:「你看看你平時都做了什麼,夕顏也帶不好,我在外面辛苦了半天,你這個屋裡的卻連飯也不做,屋裡也不收拾,我回到家連水都喝不上一口,我養著你這廢物做什麼?」

他的左肩正中一鞭,嘩地一下子轉過身來,紫瞳幽冷地盯著我,盛滿久已未見的戾氣:「你再揮一鞭試試。」

我咽了口唾沫,一挑眉,冷笑道:「妖孽,我幾時怕過你了?」

壯著膽子正要再揮一鞭,這時外面有人敲門道:「莫先生在嗎?」

我瞪了他一眼,手裡拿著柳條,開了門,原來是龍根,龍道,龍吟三兄弟,龍道說道:「莫先生,今天村裡不太平,我爹想請你過去祠堂一……」

六雙眼睛盯著段月容及時泫然欲泣的俏臉,然後目光移到他的裸著的紅痕的左肩。

「你在打莫嫂子?」龍根大叫了起來:「莫先生你是個讀書人,怎麼打女人?」

「這又怎麼了?」我愣道,手裡還拿著那根柳條。

「你這混人,堂堂七尺男兒,連地也不會種,在家只會打老婆,罵孩子。」三兄弟猛然間闖進我的屋子,輪番對我罵了起來。

我愣在哪裡,我是在打「老婆」,可是我又沒有罵孩子,剛欲分辯,這才想起來,我和他們說這個幹嗎,這是我的屋子,這三兄弟可是擅闖民宅啊。

「三位小哥,我雖是外鄉人,這房子也是你們爹租給我們的,可總也是我的房子了,你們這樣深更半夜硬闖進來算什麼?而且這是我家家事,三位兄弟管得太寬了吧。」

三個小少年一愣,最大的那個有些激動地說道:「我看你斯斯文文地,我爹才收留你的,想不到你借了錢,卻遊手好閒,打妻罵女。」

「我哪裡打妻罵女了?」

「你手裡打得是什麼,你看你妻子都嚇成什麼樣了,還有你女兒都哭成這樣了,還要強辯?」幾個少年,不待分說,將我拉去了祠堂,我回頭看段月容,他卻是背過那三個少年對著我一臉奸笑。

這晚的祠堂分外熱鬧,在農村,「敲寡婦門,挖絕戶紋」是頂頂缺德的事,而偏偏這兩件缺德的事今天在君家寨意外地同時發生了,以至於像我這樣打老婆的小事顯得分外渺小,但是在沒有見到族長以前,我只好攏著袖子,蹲在祠堂里,那龍家三兄弟只是在哪裡柔聲勸著我捂著臉悲泣的「妻」。

「莫家嫂子,莫要哭了,我們一定為你伸冤。」

你哪一隻眼睛看到他哭了?

他眼中分明帶笑,半滴淚也沒有,我在那裡木然地看著段月容,眼睛不停地迷著,而他也是不停偷眼看著我,笑意更濃。

你笑吧,反正到時查出來你是個男子,倒霉的是你,你就笑吧你,我用唇開型對他說著。

這時火把下幾個女子扶著一個不停抽泣的那個寡婦走出祠堂,正是段月容平時在繡房討教繡花技巧的那位,她兩隻眼哭得就跟核桃似得,人不停地發著抖。

「牛哥二嫂,別難受了,我爹非得給那二狗子一點顏色看看,還敢明目張胆看女人洗澡,反了天了他,」於翠花大聲嚷嚷著,大手掌一揮,圍觀眾人紛紛讓開一條道。

她看到她的三個弟弟和我們,立刻虎著臉跑過來:「你們三個這麼晚沒睡,在這兒幹嗎呢?」

三個毛頭小子明顯害怕了,怯懦著:「姐不也沒睡嗎?」

這時,族長著人叫我們進去,三個小子立刻拉我和段月容進了祠堂,不理君翠花在後面瞪著眼。

我們跪在堂下,說明了事由,族長老爺本來擰著的眉毛更擰了起來,一拍椅子扶手:「深更半夜,莫問先生打他家娘子,是在屋裡打還是在屋外打?」

「屋裡打的。」龍道大聲說道,看著我一臉鄙夷:「爹,你看他把他家娘子打成什麼樣了?」

我那嬌弱的妻在堂下不停地悲傷地抽泣著,抽動著略顯健壯的肩,露出一條紅痕,族長揉了揉太陽穴,一臉頭痛地說道:「莫問先生你今天就在祠堂中跪一宿吧。」

我正待辨解,那族長一指那三個少年,加了一句:「你們三個就陪著他跪一晚。」

「為什麼,爹?」

「還為什麼?君不聞半夜三更擅闖民宅,非奸即盜,就算我們君家村有不殺耕牛,不打老婆的習俗,但莫先生是外鄉人,不懂村規,再說他們夫妻倆的事與你們三個人何幹了?還問為什麼,平時不好好讀書,種地也盡偷懶,平時看在你們早死的娘,總是訓訓罷了,今天還要作出此等無恥之舉,你們三個實在太過分了,丟盡了我君樹濤的臉,平日里仗著你們幾個的爹,我是族長,便囂張跋扈,不思進取,長此以往,定然膽大包天,再過幾年做出像鑼鍋子一般扒人墳頭之事,指日可待了。」族長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那三個小子傻在那裡。

好,果然鐵面無私,然而我還是覺得委屈,我打這個兇惡殘暴,好吃懶做的妖孽,哪裡錯了了我?

人群散去,祠堂天井裡倒掛著被抽了十五鞭的鑼鍋子君阿計,他扒了自已外甥女家裡的墳,倒在哪裡直哼哼著再也不敢了。

我跪在那裡,旁邊還跪著一個直哼哼地二狗子。

「那寡婦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看了一眼唄。」

我忍不住開口:「二狗兄,你可知,非禮勿視!」

「龜兒子的,打小就偷我家曬的鹹魚,」看守我們的忠伯輕蔑地說道:「你小子命里註定就是個偷雞摸狗的爛崽。」

二狗子哼了一聲:「反正從小你們就這麼看我,哪怕是做了好事了,你們也不信,那怎地,我還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不成。」

我的心一動,猛然想起錦繡曾流著淚說過她天生一雙紫瞳,人見人怕,比別人長得好些,更是成了別人口中的禍水降生,妖孽轉世。

段月容也曾嘲諷地說過,既然世人都道他妖孽降生,他便總要做些讓人不快樂的事。還有那些小孩對他無情的攻擊……

上天既然讓每一個人投生前喝下了孟婆湯,就是為了讓人們忘了前世所有的恩怨,以一個乾淨的靈魂去重新活過,無論錦繡和段月容哪一個是真正的紫浮,他們都有一個重生的機會,然而就是因為他們天生一雙紫眼睛,長得同別人不一樣,人們便帶著有色眼睛看他們,使之一生遭受白眼,甚至連做一個好人的機會也不給他們,於是變相得逼著他們重蹈襲覆轍,走上不歸之路。

這是一個可怕的惡循環!

我驚醒地想起自己不也平時妖孽妖孽地叫那段月容嗎?他現在廢去一身功力,復國無望,還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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