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吾有女夕顏

我把馬匹賤價賣掉,一路之上,兩人漸漸又用盡了從張德茂處偷來的銀子,段月容武功盡廢,又有我攔著自然是不可能再去做那殺人越貨的勾檔,於是我們開始淪為乞丐,時而又混入從陝北逃難出來的流民隊伍之中,然而因為段月容的紫眼睛,總是待得不久,便引起了懷疑,我們只得又過起了野營的生活,好在春暖花開,春蟲嫩草頗多,日子不像以前那樣難過了。

行至瀘州附近,打扮得像叫化子的兩人,肚子又叫了起來,段月容不奈地冷冷道:「快去找點吃的。」

我橫了他一眼,鼻間忽然傳來一種焦味,我和段月容往西望去,卻見有一處黑煙濃冒,我們一路跟著黑煙一路小跑,有馬蹄聲傳來,我們趕緊撲在地上隱蔽起來,卻見一隊官兵興高彩烈地經過,帶著一股濃烈地血腥之氣,軍旗上綉著一個大大的竇字,隊伍當中有幾輛農家用的板車,車上似是裝滿了圓形的物體,蓋著一張青布,滿是血跡,車子一個顛簸,滾出一物,我盯睛一看,竟是一個怒目圓睜的人頭,立刻心臟一陣收縮。

板車旁的小兵趕緊去檢,領頭的軍士抽了那小兵一鞭:「你他媽的找死啊,加上這七百個人頭,好不容易湊齊一萬,少了一個,我砍下你的頂上。」小兵膽戰心驚地諾著,意將人頭放了回去。

那軍士大笑著:「兄弟加把勁,快快趕回巴蜀,拿著這些亂軍的人頭向竇相爺領賞去。」

眾人獰笑著往前趕去,眼中閃著一種近似瘋狂地殘忍笑意。

過了一會,軍隊過了,我暗想,莫非這隊竇家兵滅了原家一個據點?

段月容眼中出現了一絲嘲諷之意,往前行了數里,卻見是一個焚燒貽盡的村莊,村裡到處是焚毀的無頭屍堆,看幾具未及燒盡的屍體衣著,只是一些打著補丁的普通農戶。

我混身發著顫,原來那隊竇家軍所說的亂軍不過是些勞苦百姓,段月容面不改色,嘲笑道:「你忘了在榮州所見的懸賞令了嗎,竇氏以原家軍的人頭為計數,犒賞平亂有功的士兵和百姓,卻不想這竇家兵便燒了幾個普通老百姓的村子,砍些平民的腦袋,不論男女,權充原家流寇送往京城,聽說竇家已經燒了很多這樣的村子了,幾萬東庭的老百姓繳完苛捐雜賦,到頭來還要成為竇家士兵領賞的血冬瓜。」

說罷,便無視於這殘絕人寰的黑煙和肉焦味,拉著我四處遊走找吃的。

我們進到一家沒燒光的屋子裡,段月容居然從灶火里翻出幾個烤得差不多的土豆,坐在那裡大啃起來,他塞給我一個最小的:「別愣著,快吃了好往播州趕路。」

我強忍著心中的噁心,咬了幾口間,段月容已全部吃完。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外,挨家挨戶地搜著,可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或是乾糧。

「可惡,他們還真是燒得乾淨,比我南詔的兵士還狠,什麼也不留給我們,都燒得差不多了。」他翻著幾具未燒盡的屍堆,唾了一口。

我愣愣地站在曾是熱鬧的村莊大道中間,忽地有人抱住了我的腳,我低頭,卻是一個腦袋砍了一半的女子屍體,我啊地一聲叫起來,卻見「她」緊緊抱著我。

我魂飛魄散地跌坐在地上,梅影庄的所見所聞裘上心頭,段月容聽到我的叫喊,舉著酬情飛奔過來,正要砍下,我忽地發現這女屍懷裡似乎抱著什麼。

「等等,」我小心翼翼地將她翻過來,卻見她一隻手緊緊地在胸口護住了一樣東西,段月容也愣住了。

我伸手到她的懷中欲取那東西,可她抱得極緊,我用力拉了出來,萬萬沒想到卻是一個滿臉是血的嬰兒。

我的雙手狂顫,探著那嬰兒的鼻息,竟然還有氣,我輕輕拭乾凈那嬰兒的臉。

那是個女嬰,可能有半歲大吧,她慢慢睜開了一雙黑寶石般的小眼睛,對著我骨碌碌地轉了半天。

她打了個小哈欠,伸出肥短的小手,帶著一絲好奇,輕輕地觸碰著我的臉,然後咧開嘴對我笑了。

這情境讓我想到我剛來到這個歷史時,產婆把錦繡放在我的身邊,我哭了,可是錦繡卻咯咯笑的樣子。

這婦人定是拚死了也要護住她的孩子,在這可怕的修羅場,我被她驚為天地的母愛所震懾了,心中如冰河融化著,以為早已乾涸的淚水卻奔湧出來,我輕輕拍著那孩子,蹲下來,輕輕掰開那女屍的手:「這位大嫂,你放心,我會帶著你的女兒到一處安全之所的。」

她彷彿感應到了我的決心,奇蹟般地鬆開了抱住我的手,慢慢鬆了最後一口氣。

可是段月容卻在那裡冷笑著:「你莫要告訴我,你想帶著這個臭東西同我一起跑路吧。」

「她是這個村子裡唯一倖存的活口,你難道忍心見死不救?」我怒斥著他。

他舉著酬情架到我的脖子上:「放下這個臭東西,我們上路了,」他看了看我護犢的模樣,想了想,把刀放在嬰兒脖子上,認真建議道:「你要不轉個身,我一刀去,保准這個臭東西一點痛苦也沒有,也好早早去尋他娘親,來世投個好人家,莫要這般短命,也算我段月容做了一回善事。」

這個嬰兒的好奇心猛然間轉向了段月容,兩隻小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他的紫眼睛,嘴裡發出興奮地依依呀呀,伸手摸向鋒利的酬情。

我趕緊往後退一步,險險躲過段月容的刀鋒,我的汗水流下來,那嬰兒卻以為我在跟她鬧著玩,咯咯地瘋笑了起來,扭過身來竟然要段月容抱。

「還有另外一個方法,」我平靜了我的聲音,「既然要逃出巴蜀之地,我們先得過了瀘州這一道關。」

「何不走山野之地,亦可去播州。」段月容舉著刀上前一步,望著女嬰,殺氣畢顯。

「山野之地雖好,但多是幽冥徒眾,兼有猛獸大蟲,遇到原家人亦不會待見我,無人料到我們敢走大路經瀘州,再說你亦可打聽播州戰事。」

「世人都曉世子紫瞳男身,不如你我裝成夫婦二人,攜個嬰兒,你男扮女裝,背上這孩子,我化作男子,作陝西流民,潛入黔中之地,何如?」我迎上一步,段月容面色凝重,似是在認真考慮我的建議,我狀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世子請想,如今我已同你如同一根繩上栓著的兩隻螞蚱,您的武功又盡廢。」他的臉色殺氣更重,壞了壞了,他定是想起武功盡廢之事。

我退後一步,誠懇道:「我自然同您是一心一意,你我同心,借著這個女嬰,定可順利過關。」

他想了半天,雙眉微攏:「為何我要扮作女子,莫非是你想折辱我吧。」

「非也!」我嘆道:「請問世子,東庭南詔之地,紫瞳之人為數不少,但究竟是男多女少,還是女多男少?」

他仔細一想:「紫瞳男子若在境內,多為人誤作西域姦細,而紫瞳女則多是從西域販買過來的奴隸或舞妓,故而是女多男少。」

「正是,世子明鑒,」我大聲贊道。

他絞著我的目光,沉吟了半天,「此計甚好,不過,若是這個臭東西防礙了我,我便要你和她的命。」

「請世子放心,我自然會將她看好。」

我暗中鬆了一口氣,不防嬰兒的小手抓住了段月容的一角衣衫,緊緊抓著不放,口中伊呀不斷,好在段月容倒沒說什麼,只是紫眼睛盯著女嬰看了幾眼,用酬情的刀柄嫌惡地將她的小手挑開,歪著腦袋粗聲道:「這個臭東西叫什麼?」

我抬頭望向天際,殘陽如血,映照著這個不知名的人間修羅場,我想了想,看著段月容道:「她是個女孩,就叫夕顏吧。」

當時我為了救夕顏,便脫口說出這一計,不想卻使得以後幾年裡造成了夕顏嚴重的性別紊亂症,等到夕顏好不容易搞清了男女性別,當她終於嫁給了心儀的丈夫,卻使得她鬧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給公婆敬茶,她一激動,便叫公公為娘,叫婆婆為爹,她的公婆立刻一蹦老高,場面亂作一團。

瀘州重鎮,竇家士兵盤查嚴?,稍有嫌疑,便將人拉入牢中,這時,城門口出現了一對夫婦,男子的腦門上長著一個大瘡疥,泛著惡臭,拉著一輛斗車,車上坐著一個粗布衣賞的女子,雙目包著繃帶,懷裡抱著一個髒兮兮的嬰兒。

守城士兵,冷冷道:「幹什麼的。」

那男人操著一口陝北口音,可憐兮兮地說道:「大爺,偶們從西安那裡逃過來的,南詔狗把偶們家全搶了,只剩下我們夫妻倆還有個娃了。」

這時那個嬰兒忽然放聲大哭起來,那男人諂媚的臉上露出不耐:「賤人,別讓這賠錢貨哭了。」

可嬰兒大哭不止,那男人但罵罵咧咧地脫下鞋,往躺著的女人的臉上狠狠抽了幾下,那女子的臉頰立刻紅了,眼睛更是流出惡濃,一股腐丑之氣濃郁地飄滿城門口,那孩子的哭聲更響,那男人罵道:「你個賤女子,跟著老子幾年,就生了個賠錢貨,只會哭,現在身子也倒了,你倒挪在車上,老子還要拉著你投奔納西的親戚,還有你這個賠錢貨,再哭,偶打死你。」

守城士兵皺了皺眉,本想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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