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花重錦官城(一)

地瓜的香味飄了出來,彷彿是人間至美的味道,誘惑得我口水外流,也使我這鬱悶的心情好了很多,肚子更加咕咕叫了起來,我提起那根樹枝正要啃,忽然一支冰冷的劍從後面架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後面那人慢慢繞到我的面見,只見那人的混身衣冠已被血色染紅,滿臉血污,只有一雙燦爛的紫瞳骨碌碌地轉著,兇狠地盯著我,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我分析了眼前的情況,他的武功比我高得多,我有長相守。

我和他如高手相鬥,互相凝視不動,三十秒後,他的左手以快得讓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點了我的穴道,然後將一根金燦燦的鐐銬拷在我的左手上,另一邊拷在樹枝上,同時他的長劍又直取我的咽喉,我啊地一聲,以為這一劍必定見血封喉,我小命休矣……

沒想到,我的毫髮未傷,可是手中的烤地瓜已失去蹤影,原來他的長劍的目標乃是我的地瓜……

他的長劍上叉著我的地瓜,睥睨地注視著我三十妙,然後跳到一邊捧著我的地瓜,連皮也不剝地狂啃起來。

我在那裡暗忖,南詔國內發生的政變,豫剛親王以謀逆之罪下獄,段月容被世子爵位,發配海南,而南詔大軍被迫陣前易帥,接理他應該帶著枷鎖,坐在前往海南的囚車裡啊,為何又到這裡來搶我的地瓜呢?

莫非他事先得到了消息,帶著親隨殺出重圍了,是了,這紈絝子弟定是從小被寵壞了,這幾天忙著在這深山老林里逃亡,連吃的也不知道弄。

我思索之間,他已啃完一隻地瓜,看到支架上還有我正在烤的幾隻地蛹和螞蚱,迫不急待地又取只地蛹出來,往口中又咬了一口,似乎覺得味道不對,皺了一下眉,吐了出來:「這又是何物,為何如此難吃。」

然後又看了半天樹枝上串著的一串螞蚱:「這不是蟲子嗎?」他有些詫異地說道:「莫不是踏雪不要你了,你竟然在吃蟲子。」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答話,他又舉起長劍,對我睥睨道:「花木槿,你難道不想活了?」

我估量了眼下情勢,慢吞吞道:「我自然是想活。」段月容笑道:「那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奴隸,好好侍候我,先去替我把這個……這個弄得和剛才那個……一樣好吃。」

這句話如此熟悉,熟悉得讓我口乾舌燥,再一次讓我萬般確認,這個段月容必是紫浮無疑了。

我在心裡哭啊,沒事幹嗎要烤什麼地瓜呢,再不然我索興去了宛城不得了我。

我悔啊,悔得那個腸子都綠了,那個段月容卻一個勁地拿刀架著我烤這個烤那個。

……

巴郡素稱閬苑仙境,猶以錦屏山為勝,風景如畫,氣候宜人。

這一日清晨,錦屏山腳下一個小店裡,兩個衣衫略顯凌亂,頭髮不怎麼整齊的少年,正坐在偏僻的角落裡,拚命扒著飯,巴郡素有仙境之稱,奈何剛入初春,微有寒意,店裡的夥計們不禁都籠著袖子看著那對少年,有些發直。

一個少年面目清秀,雙目明亮,但卻愁眉苦臉,如同嚼臘地吃著本店的招牌飯肥腸乾飯,而另一個鬍子拉渣,幾乎把臉跌進大碗盆里了,正在吸里呼嚕地吸著吊湯扯麵,儘管把頭低得很,夥計們和那家店主仍然看清了他那一雙瀲灧的紫瞳,正在骨碌碌地亂轉,小二虎子膽戰心驚地說道:「啥子喂,是個紫眼睛的!」

「莫不是妖怪?」另一個小二虎牙也是小聲說著,須知錦屏山乃是川怪傳說的發源地,越想越發往老闆肥肥的身上靠。

老闆強自鎮定,推推那個膽小的小二:「莫要多管閑事,快去把錢收回來著,便是了。」

膽小的虎牙顫顫地走過去,來到兩個少年面前,手抖得像中了風似得:「客,客官,一共是五十文。」

那個紫瞳少年,連頭也不抬,吸里呼嚕吃得更猛,另一個清秀少年,滿臉尷尬,口音有些南北夾雜,站起來連連揖首,袖中金色鏈子隱現,說道:「真不好意思,這位小哥,我們正好將盤纏用完了。」

虎牙一愣,心想莫不是個白吃飯的,便道:「這位小官人,你們兩個剛剛點菜前怎麼不說把錢用完了?」

那個少年只是滿面通紅地做揖,小二回去對他老闆一說,老闆看了看那少年,便說:「他頭上的簪子看上去還算值錢,問他要下來,且充了飯錢了吧。」

小二便回去將老闆的意思這麼一說,少年果然頭搖得像拔浪鼓一般:「不行,這支玉簪對小生實在重要,不如這樣,我留下來為你家老闆做一天工,且充了這頓飯錢了吧。」

家戰亂里遭了難,逃難來此的普通流民,於是便不再害怕,不由親自走了過來,冷哼一聲:「你替我做一天工,又值幾個錢,你要以為這簪子有什麼了不起的,這巴郡乃是竇相爺的天下,竇相爺本人也曾在本店用過飯,你莫要以為你們……」

他話還未說完,便發覺他看到自己地前胸,然後是大腿,最後是地面,當他看著自己臃腫的身軀像破敗的棉絮一樣倒下去時,他才知道原來他的腦袋被狠狠砍了下來。

小店裡慘叫之聲大作,紫瞳少年滿面冷笑之意,手中一把短刀森冷地滴著血,一個二已經躺在血泊之中,另一個清秀少年,大聲對虎子叫著快跑,虎子這才拚命往店外跑,沒出店門,紫瞳少年右腕一動,虎子身體發黑著倒在地上。

紫瞳少年對著那清秀少年微微一笑:「這護錦果然是件寶器,原非白既能制出如此暗器,果不是凡人,總有一日,我要會會踏雪公子,然後在你面前殺了他,花木槿。」

我滿眼都是血色,憤怒地望著他:「就算賴帳,你也不用連殺三人,你這混蛋。」

他在那裡仰頭大笑:「若是不殺,像你那樣對他求饒,他豈可放過你,說不定就像上次那個店主一般,見你是個女子,沒錢會付賬便要強行沾污了,上次若不是我,你以為你能保住清白?」

我冷冷一笑:「上次既便沒有你,我也能安然過關。」

他冷哼一聲,轉身走出一地血色,剛邁一半,又轉到櫃檯前,翻出些碎銀,又轉到櫃檯前,拿了塊碎肉,塞在懷中,不顧我的鄙夷的目光,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他在前面打著飽嗝,剔著牙,我終是忍不住:「自古君子有志,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你家雖然遭難,仍是堂堂南詔豫剛家的世子,竟然做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他終於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紫瞳瀲灧,笑著說道:「愛妃說得也有道理。」

我的雞皮疙瘩掉滿地:「你別亂加稱呼,我可是東庭人,何時成了你的人,再說你已被光義王削了爵位,連逃得出逃不出追殺都是個問題,還自以為是王家貴胄?」

他笑得更加迷人:「愛妃所言極是,為了復國大計,本宮是該節儉點才是,下次就由你來殺人,我們便可省下這護錦的毒箭了。」

我在那裡氣憤得語塞,恨恨轉過頭不去理他。

這一個多月來,他挾著我一路南下,扣了我的包袱還有長相守護腕,拿著我的金銀可勁造,一派大手筆,最後花完了,然後便開始殺人強搶,有人稍有反抗,定會被一刀砍去,簡直同個土匪沒什麼兩樣。

想起上回那家客棧里,那掌柜發現我們沒有銀子付帳,我是個女孩,段月容也長得不錯,當下就想強暴我,然後把我們賣到勾欄里,段月容哈哈大笑,把客棧里的夥計和客人全部殺光了,然後一把火統統燒光。

當時我怒問他為什麼,他卻冷笑道若是留下活口,只要一報紫眼睛的兇手,傳到南詔和東庭探子耳中,死得就是他和我了。

我微一嘆息,現在兼程趕路,沒有銀子便只在野外宿營了,不過這樣也省得他胡亂殺人。

我照例去找了些乾柴,烤了些搶來的糧食,摘了些野菜充饑,我和他的手上牽著千重相思鎖,他在後面像是監工似的,打著哈欠,一面抱怨我的動作慢。

入夜,我累了一天,倒頭便進入了夢鄉,櫻花林下,非珏對我笑著說:「木槿,你看,櫻花有多好看。」我點頭笑著,在櫻花林中不停地轉著圈,我再回過頭時,非珏的臉卻變成了非白,我無法移開我的視線,他坐在青青地草地上,靠在一棵櫻樹下,凝視著我,溫言道:「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了?過得可好?」

我念著他的名字,向他走去,滿腔話要問,卻感到發上一痛,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雙高深莫測的紫瞳,他正揪著我的一撮頭髮:「喂,你剛剛叫踏雪公子的名諱可是親熱得緊,莫非你後來終是假戲真做了?」

我稍稍往外挪了挪,離開了他的氣息範圍:「什麼假戲真做?」

他冷哼一聲,支著頭,躺在我身邊:「你莫要以為我真得不記得七夕之夜,你拉著我的手說得話。」

我轉過頭來冷冷道:「你那天去西安城是去探察軍情了吧。」

「是又如何,凡舉節日夜市,西安城的守軍確是松馳,是以本宮選了上元節前來挑了西安城。」他在那裡陰狠而得意。

我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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