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踏雪傾天下

天氣漸漸熱起來,謝三娘早已為我準備了好多夏季的輕透衣衫,這一日我換上了碧綃水紋裙裙,正想歇個午覺,三娘忽地喚我前往莫愁湖的湖心小島,給原非白送上冰鎮蓮子羹。

我頂著大太陽,來到湖心的亭子時,原非白正在專心致志地畫畫,他只是著一件家常如意雲紋的緞子白衣,烏髮也只用一根碧玉簪簪著,卻依然飄飄若仙,一身貴氣,韋虎照例在旁邊伺候著。

「三爺,蓮子羹來了,您先歇一歇,喝一點消消暑再畫兒吧!」我學著謝三娘的口吻說著,原非白聽出是我,抬起頭,對我微微一笑:「我就說是誰這麼大嗓門,果然是木槿,快快過來吧。」

討厭,把我說得像是菜市場大媽似的,我對他嗔了一眼,走過去,依言坐他的身邊。

這一個多月來,他的心情好像好了許多。自從上次他聽了海的女兒,他開始對花姑子的故事產生了濃厚興趣,於是我挖空心思把記得的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一千零一夜,聊齋志異等等古今中外的故事一個一個倒給他聽。

一開始也就是茶餘飯後偶爾為之,素輝只有在這時才很真誠地稱我為木姑娘,韓先生和三娘漸漸加入了我們,後來我發現韋虎亦站在門外認真聽著,他看我的眼神也漸漸由防備輕視變得溫和了些。

說實話,我之所以願意一籮筐一籮筐地倒故事,是因為真心喜歡原非白聽故事的神情,那種專註的傾聽,看我溫柔的眼神,即使他會提些讓我很絕倒的問題,比如說睡美人的父母為什麼不早點把睡美人嫁出去?七隻天鵝王子的小妹妹為什麼不用寫得告訴她的夫君?等等,但他至少不再是那麼冰冷,陰沉,令人害怕接近。

出於母性本能,我有時也想,如果我和原非白早些認識,我能早些告訴他這些真善美的故事,還給他一個真實幸福的童年,那他是否不會再那麼冰冷,是否會更快樂些呢?

他接過我的蓮子羹,慢慢喝起來,我看向他的畫,只見畫中一湖盛放的荷花,碧葉滾晶珠,嬌顔藏玉露,不愧當世著名才子,當真是筆墨宛麗,氣韻高清,巧思象成,亦動真思,他的設色以濃彩微加點綴,不暈飾,運思精微,襟靈莫測,神氣飄然。

我不由看向原非白,真心贊道:「三爺畫得真好。」

估計是聽多了像我這樣的讚頌,他僅是淡淡一笑:「這畫中,你可看見你了。」

哇!我欣喜,他竟然把我比作這滿幅荷花了!

我正自我陶醉地看向他,他卻用纖長玉手慢慢一指旁邊那一對鴛鴦,還是那隻雌的……

我的笑容一下子跨了,他卻朗笑出聲,這個討厭的原非白,我有時是自作多情了些,那你也不用這麼消遣我。

我不悅地站起身來正要走,他卻拉著我:「真生氣了,木槿,我是逗著你玩兒的。」

我又坐了下來,瞪著他,他愉悅地笑著:「好木槿,別生氣了,來,你來替我題字吧。」

哼!敢笑我是醜小鴨,我一生氣,便掏出鵝毛筆寫道: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高人隱士者獨愛菊;自盛世以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當世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寫完,我這才發現他早已收了戲謔之笑,非常認真地念著這一首周敦頤的愛蓮說,眼神中那凌厲的峰芒又顯,我心想,壞了,這是我第一次向他展示我的文學才華。

他慢慢抬起頭,莫測高深地看著我。

天氣實在太熱了,我的汗水直流,我試著額頭,站起來,端起茶盅:「三爺,我再給你端一碗吧。」

「不用了,」他收回目光,又恢複了儒雅,對我笑道:「木槿寫得真好。光潛的詩詞已是流傳甚廣,不想其妹的文才亦是如斯高絕。」

現在如果再說是宋明磊作的,似乎又太唐突了些,我只好不安得怯嚅著:「三爺謬讚,是木槿顯丑了,木槿如何能和宋二哥相提並論。」

我想取回我的鵝毛筆,他卻拿在手中細細端詳著:「我以為你要羽毛作什麼,卻原來是為了作這樣一支筆。」

他給我的那些漂亮羽毛中,我最喜歡那天藍與鮮黃相間的那支羽毛,所以用他作了這支長長的羽毛筆,他試著用我的鵝毛筆寫了幾下,點頭道:「果然巧思妙想,你是如何想到的?」

「呃!木槿以前在建州老家,有時同村大叔搭船下西洋,帶回來些希奇玩意,木槿的毛筆字又差,就央爹爹幫我買了下來。」這是實話。

他的墨眉一挑,對我微笑著,然後認真地用他的毛筆在畫上題下我寫的那首愛蓮說,只是寫到「蓮之愛,同予者何人」時,改成「蓮之愛,同予者墨隱」,而墨隱正是原非白的字,我一驚,正要出口相阻,他已寫完,並叫我過來題上落款。

你這個混小子,這幅畫和這愛蓮說若是流傳出去,你是不是又想我被你的FANS砸死,好掩護你的夢中情人啊!

我慢吞吞過去,慢吞吞地題上我的大名,心中一動,對原非白閃著崇拜的眼神,說道:「三爺,木槿實在喜歡這幅畫,您能送給木槿嗎?」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出乎我意料,對我璨然一笑:「木槿既然喜歡,那就讓素輝將此畫裱了,好生收起來吧!」

太好了,我在心中長吁了一口氣,柔聲謝過原非白,然後眨巴著眼睛,作受寵若驚樣,滿面歡喜地再去看那幅畫,說實話,他畫得真好,等他的女人那風頭過了,想辦法讓宋明磊幫我把這落款給去了,然後再拿到市面上去賣了,踏雪公子的得意之作啊,應是價值連城吧!然後再拿這錢去請原宋明磊和碧瑩吃一頓,剩下的就存到錢莊里……

我胡思亂想間,一股灼熱從我的腰際傳來,原來我沒提防原非白的手不知何時悄悄環上我的腰,我驚抬頭,原非白卻乘機吻上我的頸項間:「木槿,你真香。」

我啊地驚叫一聲,這小子莫非熱混頭了,我推拒著他的胸膛:「三爺,你……你……多想想那隻鴛鴦。」

他忽如一頭猛獸啃嗜著我的脖頸,根本不理我的掙扎,只是在我耳邊喃喃地說著:「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酥酥麻麻的感覺連同無邊的熱意,傳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向四周看去,哪裡還有韋虎的影子。

「三爺,光潛的飛鴿傳書來……」韓修竹興沖沖地進得涼亭,撞見這偷香竊玉的場面,自然是尷尬地住了口,原非白總算放開了我,我窘得滿面通紅,跳起來就想走,他卻像沒事人似得,硬環著我的腰,繼續逼我挨著他坐下,混小子,你也不嫌熱!

原非白自如道:「韓先生,但說無妨。」

韓先生遲疑地看了一眼我,然後說道:「恭喜三爺,光潛的計策果然生效了,他挑選了二十名絕色給南詔的光義王,二十萬兩銀子給南詔左丞相蘇容,南詔昨日退出了錦官城。」

啊!宋二哥果然採用了我的計策,好!

原非白也面露微笑:「好一個宋光潛!明日他便回西安城了嗎?」

「正是。」韓先生又看了我一眼:「三爺,您可要即日起程去洛陽詩會,然後與光潛會合?」

「不錯,勞煩韓先生替我打點一下。」

韓修竹臨去前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而原非白對我微笑道:「剛才是我唐突了,木槿可怪我?」

我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很沒用地紅著臉,低頭搖了搖,他抬起我的下頜來,漂亮的鳳目溫柔地看著我,真誠地說道:「本欲帶你一起去看看洛陽名盛,只是又怕你的身體經不起這一路上舟車勞頓,而且那會詩訪友只是其次,我欲籠絡些文人大儒,為原家造些聲勢,恐是無暇帶你出去四處遊玩,這也是你宋二哥的妙計,望你見涼。」

我只是點頭稱是,然後一溜煙逃走了,身後傳來原非白快樂的笑聲,那一夜我照例失眠了。

原非白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在西楓苑和玉北齋之間入出自由,但原非珏卻又和果爾仁神秘失蹤了,我只好和碧瑩整天比著小忠的傳信快,還是西楓苑的飛鴿傳書更快些,事實證明,兩方人馬在傳信方面是一樣快的。

永業二年五月十九,南詔接受了東庭的議和,得了無數的錢財布帛,美女宮娥,又將錦官城搶掠一空,於五月二十五正式撤出錦官城,原家的危機得以解除。

六月初一,一向不參與原氏與竇氏朋黨之爭的清流一派,禮部尚書陸邦惇提出關於擴建皇家書院的提議,意外地得到了原氏的支持,而一向崇文的熹宗亦是對這個提議表示贊同,但是竇氏卻擔心國家要支付巨額的戰爭賠款,國庫空虛,無力建造學院,因而對於此項決議極竭力反對,原氏聲稱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主動把廬陵府的老宅讓出,並提供書帛費用,熹宗龍心大悅,當即賜名大義書院。至此,清流一派開始明顯偏向原氏,忠顯王及長公主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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