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庭院深幾許

我迷迷糊糊的醒來,已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只覺得頭痛欲裂,回頭除了再接再猶自坐在床沿上發獃的碧瑩,身邊早已空無一人,我揉著要漲了似的腦袋,呻吟著問碧瑩,同志們是什麼時候走的,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于飛燕,錦繡和宋明磊天還沒亮就去給紫園裡拜年了,至於珏四爺,老規矩是果爾仁來拉著去紫園的,碧瑩告訴我說那果爾仁真乃神人也,昨晚竟然一夜守在屋外,還是今早於飛燕他們出門時,才發現屋外多了一個雪人,那雪人猛得爆開,把她唬得大叫,他卻睜開精光四射的眼睛,僅伸了個懶腰,也不理驚愕的他們,驕健地跳進屋抱了原非珏就走,原非珏同學走時還揉著眼睛喊著我的名字呢,我聽著唏噓不已。

因是新年裡不驅舊塵,不洗新衣,我便又賴在床上半日,方才懶洋洋地起床,攜著碧瑩到各處拜年。

正月里,我們小五義時常聚首,偶而原非珏也來攙和,我們這才發現每次原非珏到我們家,果而仁大叔都是上天入地暗中相互,我是指要麼在樹上作樹枝,要麼坐地上當雪人,比起現代的中南海保鏢或是火影忍者之類的,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我也終於明白了原非珏這個弱視何以敢到處亂闖。

美好的時光總是太快,一破五,原候爺就急召宋明磊和錦繡入京,因是急召,他們什麼也來不及準備,更別說是和我們來個告別宴會了,只是匆匆一見說是等萬事安定些,就接碧瑩和我入皇上新賜的官邸,我和碧瑩強顏歡笑,灑淚送別二人。

而元宵一過,于飛燕便得聖旨又復去西北征戰沙場了。

本待和于飛燕好好聚一聚,偏碧瑩的身子又著了風寒,于飛燕便親自來德馨居看了一下碧瑩,安慰她一定要好生養病,才剛大好,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之類的,碧瑩自然是又含淚應下了,到得屋外于飛燕又偷偷塞給我很多銀票,我推辭道:「大哥莫要再給木槿了,平日里大哥就差人將每月的餉銀都給了我和碧瑩,二哥和錦繡臨走時也給了很多財物,早已是不缺,現在碧瑩又大好了,原也用不了這麼多,大哥是我們小五義的長兄,還是留著取嫂嫂用吧。」

沒想到于飛燕嘿嘿笑了兩聲,戲謔地看著我:「四妹,大哥自知駑鈍,只是四妹可知我平生最不解的是什麼嗎?」

我不解地看著他,他笑笑繼續說:「咱們小五義中,四妹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穩重如大人,時時處處總想在我們幾個前頭,連我這個大哥的都自愧弗如,四妹明明胸藏大智慧,卻又時常大智若愚,欺瞞眾人。」

唉?!這位是在誇我哪,還是在罵我哪!我正要辯解,他卻硬把銀票塞到我的手中說道:「大丈夫既從了軍,便是註定馬革裹屍方顯英雄本色,誰知道可有一日能活著取妻生子,四妹替我存著,如果有幸能活著再見,就權當大哥給三位妹妹的妝奩,若是從此一別,天人相隔,就請四妹從中取出一些來,算是飛燕的入殮資費吧。」他明明還是很豪氣地笑著,眼中卻露出一絲不可見的傷感。

我的眼眶濕潤了:「大哥休要胡說,四妹還等著大哥封候拜相,我們三個女孩子,也能金堂玉馬的作作千金大小姐!還有碧瑩也等著你作她和二哥的主婚人哪,大哥是一諾千金的漢子,斷不會失言於四妹的,對不對。」說到後來,我的語氣也哽咽了。

于飛燕的表情由感動到幸喜,再到錯愕最後卻有點古怪得看著我:「四妹剛才提到二弟和碧瑩?」

「正是!大哥一定要回來,主持他們的婚禮的。」我熱切盼望地看著他。

「可據我所知,光潛的意中人恐非三妹吧。」于飛燕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而我的不安一下子竄上來:「那他的意中人是誰?」

猛得想起香芹,我無力地叫道:「得了,我知道了。」

「啊!你又知道啦?」他一臉詫異。

「除了原非煙,這園子里還有誰讓二哥如此魂牽夢縈,」我嘆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于飛燕結實的手臂:「大哥,看樣子,碧瑩的終生只有靠你了?」

于飛燕的臉有那麼一分鐘的扭曲,然後強自鎮定道:「莫非四妹要給大哥和你三姐做媒嗎?」

「想什麼哪,大哥,」討厭,莫非我看上去像惡媒婆似,很喜歡亂點鴛鴦譜?

我嘆了一口氣:「唯今之計,唯有大哥建功立業,求請天子為二哥和碧瑩賜婚,那麼碧瑩就終生有靠了,大哥以為如何?」

于飛燕明顯地吁了一口氣,想了一下,很開心地道:「此計甚好,只是萬一,二弟他不允……,又當如何?」

他說得亦有道理,我說道:「碧瑩如此貌美,德才兼備,二哥是心高氣傲了點,不過取得碧瑩,他必會發現其之長處,兩相和睦吧。」

他也點了一點頭:「四妹所言極是,大哥也就你們四個親人了,若是能親上加親自是更好了。那四妹就聽大哥的好消息了。」

他頓了一頓:「四妹和五妹也要芨開了,大哥倒也有些擔心了。」

呵呵!我的這個大哥還真是個模範家長,擔憂完這個,再擔心那個。

我笑說:「大哥不用擔心錦繡,她志不在嫁人生子,總要鬧騰一陣子才好,不過好在她素日也潔身自好,我想讓她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或是等她累了倦了咱們再為她選一個好的也不遲。」

他歪著頭笑了笑:「四妹想得周到,卻不知大哥最擔心的是你啊!」

「我?」我笑出聲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四妹才高八斗,心存高義,實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匹配,就連二……,」不知為何,他眼神一黯,謹慎地看了看我,又說下去:「就連二弟也時常與我說,不知何人有幸能取四妹為妻……」

這頂高帽子真大,也算是給古代女子最高稱讚了吧,只可惜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我淡淡一笑,望著靜默地遠山說著:「木槿此生能結交小五義,已是大幸,只求平安一生,便不再有他念了,倒是哥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要早早尋個嫂子才好。」

于飛燕無奈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丫頭,好好說著你,怎麼又回來調笑你大哥來了。」

他看了我一陣,執起我的手:「我雖與妹妹相交六年,亦不敢斗膽問妹妹到底有何故事,時時刻刻怕觸動妹妹的傷心舊事。」我的心一驚,抬起頭來,只見他靜靜微笑,銅鈴大的雙瞳如一汪秋水,泛著溫柔誠摯的光芒,既無探測之意,也無取笑之心:「只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譴,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只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取,陪著妹妹遊歷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真沒想到……,我此生的結義大哥,看去那麼粗線條的一個人,總是笨笨地被我們欺侮,給我們這些身世可憐的女孩子帶來歡笑……

剛進子弟兵東營,比起天資聰穎的宋二哥,他總被教頭訓罵,別人都在吃飯,休息時,他卻仍在烈日之下接受體罰,我的這個比誰都寬容,比誰都勤奮的大哥……

我愣在那裡,他已微笑著跨上馬鞍,帶著幾個親隨,疾馳下山而去了,等我回過神,半山坡上已多了幾個驕健的身影,我眼中熱淚滾涌,奔跑著追隨他的身影,用力揮著雙手,迎著大風,我高聲叫著:「大哥武運昌盛,木槿等你平安歸來。」

他高高舉起V型兩個指頭,微笑著向我點頭,如風一般消失在我的眼中。

過了幾日,碧瑩高燒不退,且腹痛難忍,我急急請了常看碧瑩的趙郎中前來,診看之後說是不用擔心,傷寒已是大好無礙,只受了些許風寒引起高燒。

至於腹痛,許是誤食了辛辣之物,又或是受了些許刺激,以至於血瘀經閉,里外失調,我當時單細胞地認定一定是年三十那晚酒喝多了。

趙郎中開了一味女姓調理常用的「四物」湯,這個配方比以往可簡單多了,只是些常見的當歸,熟地、白芍、川芎,葯僅四味而已,故名「四物」湯。

可能是對老病號特別上心,趙郎中想了想,又很體貼地加了一味可破瘀散結的「虻蟲」,他還很認真得囑我到藥局買葯時,定要問清藥局的夥計那虻蟲必須是夏秋捕捉的雌牛虻,捏其頭部致死後晒乾的方可有效。

我聽得頭皮發麻,碧瑩還得吃牛蠅啊!

我取了些碎銀,囑咐原武將藥材都配來,煎了晨昏定時給碧瑩服了。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碧瑩的燒退了,雖說我和碧瑩還是莊子里的奴僕,但人人都知道我們靠山有多硬,便是不去工作也無人知會,反倒是周大娘總來問寒問暖,像我們是她管事似的,但離開紫棲山莊以前,除了碧瑩的身子不好時,我和碧瑩還是定時定點地去周大娘屋裡取浣洗的衣服,到得門口,我輕輕喚了聲:「周大娘,木槿來取浣洗的衣服啦。」

屋裡走出一個年紀和周大娘差不多的婦人,神態高傲,略顯不悅,穿著緞襖輕裘,腰間掛著紫園的紫玉腰牌,正是園子里頗有權力的管事,連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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