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七章

早上,喬尼傳送至復興之矢,時間跟往常一樣。他先在廣場等一會兒,然後傳至天龍星七號的古老移民者博物館。在那,他立即傳送到北島的核心終端,然後再傳至神林的聖徒世界。

我們已經事先商量好時間,現在,我正在復興之矢上面等他,躲在柱廊後的陰影中。

在喬尼走進去後,又進去了兩個人,接著,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也進去了。毋庸置疑,他是個盧瑟斯人——看那蜂巢的蒼白臉色,看那肌肉和大塊頭的身體,看那走路的傲慢模樣,他或許就是我那遺失了很長時間的兄弟。

他從不正眼瞧喬尼,但是,賽伯人轉悠到境外傳送門邊上時,我能看出他臉上吃驚的表情。我站在後面,掃到他的卡,僅僅是一眼,但是我敢打賭,那是張追蹤卡。

辮子在古老移民者博物館中極為小心,盯著喬尼不讓他走遠,但也隨時隨地瞄著自己的身後。我穿著一身禪靈教的冥想服,戴著隔離護目鏡和諸如此類的偽裝。我轉悠著,來到博物院的外部傳送門,沒朝他們的方向看一眼,徑直傳至神林。

這讓我感到好笑,撇下喬尼一人,獨自在博物館裡穿梭,而我則前往北島的主要終端,但是這兩個都是公共場所,這是一個計畫好的冒險。

喬尼從世界樹的抵臨傳送門裡走了出來,買了張環遊票,時間恰到好處。他那如影隨形的跟班必須加快腳步趕上來才行,這傢伙從隱藏處跳將出來,終於趕在公共掠行艇離開前,登了上來。我已經坐在了上甲板的后座上,喬尼則在前頭找了個位子坐下來,計畫進展得非常順利。現在,我穿著基本的遊客裝,除我以外,還有十幾名遊客的成像器均在運行,辮子匆匆忙忙地在喬尼後面坐了下來,我們之間相隔三排位子。

環遊世界樹的旅程總是很帶勁——父親在我剛滿三歲時,帶我第一次乘了一下——但是這次,掠行艇在高速公路般大小的樹枝中穿行,環繞著有奧林帕斯山那麼高的樹榦一路向上,我卻沒有了往日的心情,我看見一個戴著兜帽的聖徒,發現自己的反應是近乎如坐針氈。

我和喬尼討論過各種各樣的方法,如果辮子出現,我們將如何追蹤他,跟蹤他,來到他的老巢,如果需要,我們將花上幾星斯來追溯出他遊戲的根源,這些辦法聰明且非常狡猾。最後,我選擇了一個較為直接的方法。

公共艇把我們傾倒在繆爾博物館附近,人群在廣場周圍亂轉,被兩個想法拉扯著:是花十馬克買張票來增長點見識呢,還是直接到禮品商店買點東西完事。此時此刻,我走到辮子眼前,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以談話的口吻跟他說:「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他媽想拿我的客戶怎麼辦?」

有一種老掉牙的說法是,盧瑟斯人和洗胃器一樣靈活,也有它一半的舒適。如果你認為我可以讓你確信這半句話,那麼,辮子離後半句的偏見也實在是相差十萬八千里了。

他迅如閃電。儘管我看似隨意的一抓麻痹了他的右臂肌肉,他左手的匕首還是殺那間划了過來。

我立刻向右側倒去,匕首在空氣中切過,離我的臉頰僅厘米之遙,我跌倒在人行道上,翻了個身,我里已經變戲法般出現了神經擊昏器,單腳跪地站起了身,直面他的恐嚇。

但沒有恐嚇。辮子跑開了。在逃。逃離我。逃離喬尼。他把遊客推到一邊,東躲西閃,避開他們,朝博物院入口跑去。

擊昏器滑回袖口,我也開始跑起來。擊昏器是很棒的近戰武器——跟霰彈槍一樣非常容易瞄準,如果散布開來的輻射打中了無辜的旁觀者,那也不會有什麼可怕的結果——但是,如果超出了八到十米的距離,它就是廢物一個了。如果擊昏器處於全射狀態,我可能用它把廣場上的半數遊客擊得頭痛欲裂,但是辮子已經跑得太遠了,那距離沒法讓他倒地的。我緊緊追擊。

喬尼朝我跑來。我朝他揮揮手,叫他回去。「盯牢我!」我叫道,「用追蹤器!」

辮子跳過一個繞桿,推開遊客,進入大門。而我則緊追不放。

我進入肅靜的大禮堂,看見他推推搡搡地通過擁擠的自動扶梯,向上來到遠足中樓,然後,我終於明白他在朝什麼地方前進。

我三歲時,父親帶我參觀過聖徒遠足地。遠足地的傳送門永遠開著;在三十個世界上,聖徒的生態學者維護著若干自然景鈀,他們覺得這會取悅繆爾,要想走完這三十個世界的引導之旅,大約要花上三個小時。我記不太清了,但是我想,這些路線應該是些環形小路,各個傳送門之間靠得很近,這樣就便於聖徒導遊和維護人員的通行。

真是該死。

環遊傳送門邊上站著一名穿著制服的守衛,他瞧見那鬧哄哄的場面,看著辮子抄近路跑了過來,於是他朝前走去,攔在辮子面前,想要截下這名無禮的入侵者。雖然相離十五米,但我還是看到了這名老守衛臉上的表情顯出了震驚和懷疑,他踉踉蹌蹌地朝後退去,辮子的長匕首插在了他的胸前,刀把聳立在那兒。

這名老守衛,很可能是名退休的當地警官,他眼睛朝下看去,臉色煞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骨制刀把,彷彿那不是真的,然後一頭栽在了中樓的地磚上。遊客尖叫起來。有人在叫醫生。我看見辮子把一名聖徒導遊推到一邊,匆匆跳進閃光的傳送門中。

事情偏離了我的計畫。

我加快腳步,朝傳送門躍去。

穿過傳送門,我差一點在那兒滑倒,腳下是山腰的草皮,極其滑溜。頭頂的天空是一片檸檬黃。空氣中帶著熱帶氣味。一張張驚駭的臉朝我轉來。辮子正在朝另一個遠距傳輸呂跑去,他抄了條近路,穿過精心種植的花床,踢飛了花木盆景。我認出這是富士星。我止不住地朝山下滑去,手腳並用再次朝上爬,穿過花床,尾隨著辮子留下的破壞足跡。「攔住那人!」我高喊,意識到這樣叫實在是愚蠢得很。沒人動彈一下,除了某個日本遊客舉起她的成像器,記錄下這片斷。

辮子扭頭朝我看來,他又推又搡,擠過一群呆鵝遊客,踏進了遠距傳送門。

我又把擊昏器拿在了手裡,朝那堆人群揮舞。「閃開!閃開!」他們慌忙騰出空地。

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手裡舉著擊昏器。辮子已經沒了匕首,但是我不知道他還帶著什麼小玩意兒。

水上光芒萬丈。無限極海的猛烈巨浪。一條狹窄的木通道製成了遠足小道,十米之下是承重浮塢。小道一路通向遠方,在一座仙境般的珊瑚礁和黃色海藻島上轉了個彎,然後又轉了回來。但是在盡頭之處,有條極其狹窄的甬道,操捷徑通向小徑末端的一個傳送門。辮子爬上了嚴禁進入的入口,並且已經走到了狹小甬道的半路中。

我路了十步,來到平台末端,選中密光束和全自動狀態,舉起了擊昏器,在那兒來來回回掃動,身出無形的光束,這動作看上去像是在用橡膠軟管射擊。

辮子似乎在那兒絆了一小步,但他還是走完了最後的十米,滾進了傳送門中。我唾口大罵,爬上了入口,從身後傳來一個聖徒導遊的喊聲,我才不管他呢。我瞥到一個標記,上面的字提醒遊客穿好熱力服,但我已經進入傳送門,幾乎沒有感覺到穿越遠傳屏時帶來年冰雪刺痛感。

暴風雪怒號著,鞭笞著弓形的密蔽場,還把遊客的足跡化成了那刺眼雪白中的一條地道。天龍星七號——北部延伸地帶,聖徒為了保護北極幻靈,在全局上進行遊說,成功阻止了殖民加熱計畫。我能感受到1.7倍標準重力場壓在我的肩頭,就像我的體力訓練設備的軛扁。可惜的是,辮子也是盧瑟斯人;如果他的體格是環網標準的,那麼我要在這兒把他抓住,將完全不費吹灰之力。現在,就讓我們看看,誰的身板更好。

辮子在這條足跡前五十米處,扭頭看我。另一個遠距傳輸器就在附近什麼地方,但是暴風雪肆意侵擾,完全看不清足跡邊上的東西,也完全摸不到。我開始大踏步向他趕去。考慮到重力的影響,這條路是聖徒遠足之路上最短的一條,僅有兩百來米。我向辮子越靠越近,現在已經能聽見他的喘氣聲了。我腳下生風,跑起來輕快得很;他決不可能比我先抵達下一個遠距傳輸器。我沒看見有其他遊客在小路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追我們。我心裡琢磨,這地方還不算太糟,就在這拷問拷問他吧。

辮子離出口傳送門還有三十米,他突然轉過身,單膝跪地,舉起能量手槍向我瞄準。第一發彈藥射得很近,可能是因為武器沒有適應天龍星的重力場,但還是射得夠近,離我僅一米遠。小道被溶渣砍出焦痕,把永凍帶融化了。他重新調整了一下準星。

我跳出了密蔽場,用肩膀擠過彈性的阻力場,踉踉蹌蹌滾進了溪流里,水流沒到了我的腰部,寒風灼燒著我的兩肺,風卷著暴雪,片刻之內,我的臉上,我的裸臂上,便膠結了一團團雪花。我看見辮子正在亮堂堂的小道上尋覓著我,但是現在,昏暗的暴風雪正在助我一臂之力,我甩開腳步,涉過溪水向他跑去。

辮子把他的頭、肩和一隻手擠過了密蔽場的牆,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