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六章

跟我和喬尼在鯨心去過的那家酒吧相比,這家顯然不在一個檔次,這裡沒有仿木和仿銅裝飾。這地方掖藏著一幢腐朽建築的二樓,坐落在一個破敗不堪的街區里,就在簟尼所待的那個復興圖書館的附近,相鄰兩個街區。即使在喬尼回遠傳廣場的路上,也決不會順路到這地方逗留的,但是如果他要和誰在圖書館附近見個面——某個想跟他私下裡聊聊的人,那他就是選對結果他性命的地方了。

我在那已經待了六小時,他媽的吃膩了腌堅果和許可啤酒。就在此時,一個無家可歸的老頭走進了酒巴。我猜他是這裡的常客,就他那樣子就看得出來:在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也沒左顧右盼,而是徑直朝後頭的一張小桌子走去,在招待技工還沒完全停在他面前時,就點了杯威士忌。我走了過去,站在他邊上,我意識到他並不完全是個流放漢,我在附近的廢品店和街攤上,看到過這些骯髒的男人女人,但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抬起頭,斜著眼睛看著我,臉上帶著自傲的神色。

「我能坐這兒嗎?」

「那要看情況啦,妹妹。你賣什麼?」

「我是想買點東西,」我坐了下來,把啤酒杯放在桌上,抽出一張許可照片,塞給他看,那是喬尼在鯨逖中心上進入送門的時候拍的。「見過這人嗎?」

老頭盯著照片,搖晃著身子,然後把注意力全部放回了他的威士忌上。「也許吧。」

我朝技工招招手,叫他來再來一杯。「如果你看見他了,那今天就是你的幸運日。」

老頭打著呼嚕,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灰白鬍茬。「如果是,那就是他媽的這麼長時間來的第一次,」他盯著我看,「給多少?要什麼?」

「我買消息。多少的話,那要看你提供什麼消息了。你有沒有見過他?」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市交易的五十馬克鈔票。

「啊,當然見過。」

鈔票的一半躺在桌子上,一半緊攥在我的手裡。「什麼時候?」

「上星期二。星期二早上。」

沒錯,就是這天。我把五十馬克塞給他,又抽出一張鈔票。「他一個人嗎?」

老頭舔了舔嘴唇。「讓我想想。我想不是……不是,他坐在那兒,」他指著後面的一張桌子,「和他一起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啊,說到那人,這下子我記起來了。」

「什麼?」

老頭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這貪婪的動作古老極了。

「告訴我,那兩個是什麼人。」我誘哄著。

「年輕的那傢伙……就是你說的人……他和那兩個人的其中一人在一起,你知道的,那些穿著長袍的自然怪物。你總是能在全息電視上見到他們。他們和他們該死的樹。」 樹?「聖徒?」我說,心裡大吃一驚。聖徒跑到復興之矢上的酒巴做什麼?如果他在追蹤喬尼,那他為什麼要穿長袍?這就好像殺人犯穿著小丑服在外做買賣一樣。

「對。聖徒。穿著褐色的長袍,看上去像個東方人。」

「男的?」

「對,我肯定。」

「能不能再多講些?」

「沒了,聖徒,狗娘養成的大個子。看不清他的臉。」

「另一個人呢?」

老頭聳聳肩。我又拿出一張鈔票,把兩張都放在我的杯子旁。

「他們一起進來的嗎?」我問,「三個人?」

「我記不……我沒辦法……不,等等。你說的傢伙和聖徒首先進來。我記起來,我是先看見了長袍,然後另一人才坐了下來。」

「給我講講另外一個人。」

老頭朝技工揮揮手,收他來第三杯。我用我的卡幫他付了帳,待從滑離了,阻種輪在耳邊聒躁著。

「像你,」他說,「有點像你。」

「矮嗎?」我說,「胳膊腿強壯嗎?是盧瑟斯人?」

「對。我猜的。我從沒去過那兒。」

「還有呢?」

「沒有頭髮,」老頭說,「只有一個什麼來著,就像我外甥女以前一直留的。馬尾巴。」

「辮子。」我說。

「對,管它呢。」他開始伸手拿鈔票。

「還有幾個問題。他們有沒有爭吵?」

「沒。我覺得沒。他們說話說得真是輕。那天——那時候沒多少人。」

「那天什麼時候?」

「早上。大概十點吧。」

跟信用薄紙上的編碼一致。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談話內容?」

「嗯沒。」

「誰說的最多?」

老頭喝了口酒,眉頭緊皺,絞盡腦汁想著。「聖徒先說的。你說的那傢伙好像在答話。有一次我看到他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嚇到了?」

「嗯不,只是驚訝。好像穿長袍的人說了些他沒想到的話。」

「你是說,一開始都是聖徒在說話。後來是誰?我說的人嗎?」

「嗯不,留著馬尾的傢伙。然後他們就走了。」

「三個人都走了?」

「沒。只有你說的傢伙和馬尾。」

「聖徒留下來了?」

「對,我猜是的。我想是這樣。我到窯子去了。我回來時,他已經不在了。」

「另兩個人朝哪條路走的?」

「該死,我不知道。我又沒怎麼去注意他們。我是在喝酒,不是當特務!」

我點點頭。技工再次搖搖晃晃轉了過來,我揮手叫他走開。老頭瞪眼怒視著他的背影。

「那麼,他們走的時候沒有在爭吵嗎?有沒有什麼不和的跡象?或者一人在逼另外一人離開?」

「誰?」

「我說的人和辮子。」

「嗯不。哦,狗屎,我不知道。」他低頭看了看臟手中的鈔票,看了看技工顯示板上的威士忌,也許,他再也拿不到我手裡更多的錢了。「你到底為什麼要知道這些狗屁玩意?」

「我在找這人。」我對他說。我朝酒吧四顧。桌子邊大約坐有二十名顧客。多數看上去像是附近的常客。「這裡還有誰見過他們嗎?或者,你記得那天還有誰在這裡?」

「嗯不。」他蠢頭蠢腦地說著。然後我意識到,這老傢伙的眼睛已經跟他喝的威士忌的顏色一模一樣了。

我站起身,把最後一張二十馬克的鈔票擺在了桌上。

「夥計,多謝。」

「隨時效勞,妹妹。」

技工朝他滾去,我來到了門口。

我朝圖書館走去,在熱鬧的遠傳廣場逗留了一分鐘。到目前為止,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是早晨,喬尼於那時剛抵達這裡,然後,他遇見了聖徒,也可能是聖徒向他接洽;地點可能是在圖書館,也可能是在外面。他們去了什麼隱秘的地方談話,也就是酒吧,聖徒說了什麼話,讓喬尼感到驚訝。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很可能是盧瑟斯人——出現並接下了話茬。喬尼和辮子一同離去。之後的某個時候,喬尼遠傳至鯨心,然後從那和另一個人——可能是辮子,也可能是聖徒——遠傳至末睇,在那,那個人企圖殺死喬尼。的的確確殺了他。

太多空白。太多「某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多,一天之內絕對搞不定。

我正思考著是否要傳送回盧瑟斯,突然,我的通信志「唧唧」地鳴叫起來,使用的是受限通訊頻率,正是我給喬尼的。

他的嗓音聽上去很痛苦。「拉米亞女士。請你……快過來。我想他們又企圖……想要殺死我。」緊隨而來的坐標直指伯格森蜂巢東區。

我向遠距傳輸器奔去。

喬尼的小房間開了一條縫。通道里一個人也沒有,公寓里也沒有一絲聲音。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事情還沒有驚動管理當局。

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父親的自動手槍,舉槍進入室內,手一動,卡嗒一聲,打開了激光瞄準束。

我放低身子,潛進房間,雙臂舉槍,紅點滑過黑色的牆壁,滑過遠處牆上的廉價版畫,一條黑色的通道通向小房間。休息室空無一人。起居室和媒體區空無一人。

喬尼躺在卧室的地板上,頭靠在床邊。鮮血浸濕了被褥。他掙扎著支起身子,又無力地倒了下去。他身後的陽台拉門門戶大開,凜冽的寒風從對面的商場中吹了進來。

我檢查了單人盥洗室,短短的走廊,廚房間壁龕,然後回到卧室,走到陽台上。我站在這兩百米高的制高點上,面前的景象真是壯觀,曲線形蜂巢牆遙遙直上,俯瞰著壕溝商場十到二十公里的連綿之地。頭頂一百來米的上方,就是蜂巢的屋頂,黑色的大堆鋼桁。商場閃耀著萬千燈火,商業全息像,霓虹燈的亮光,這一切都加入了遠處璀璨燈火的大軍。

在蜂巢的這面牆上,有數以百計長得一模一樣的陽台,它們都已經為人所棄。最這的一個在二十米開外。這些陽台,是房屋出租經紀人增加效益的源泉——天知道喬尼或許支付了大量外部房間的額外支出——這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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