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二章

「對哦,」馬丁·塞利納斯說,頭枕在腦後,仰面躺著,望著天空,「你有沒有帶上一條防伯勞鳥褲衩?」

船長慢慢地搖著頭。暮光乍現,將他的臉埋在長袍兜帽形成的陰影中。「大家別不理不睬,也別假裝不知道,」他說,「是時候互相承認了,這次朝聖之旅,我們都帶著什麼東西,對吧?我想,大家可能覺得,在我們面對大哀之君時,這東西可以改變那必然的結果。」

詩人笑道:「我他媽連我那幸運神行兔子腿都沒帶來。」

聖徒的兜帽稍稍動了一下。「但是,也許你帶了手稿?」

詩人沒有吭聲。

海特?馬斯蒂恩那看不見的眼睛轉向他左手邊的高大男人。「而你呢,上校,好多箱子上寫著你的名字。武器,是不是?」

卡薩德抬起了頭,但沒有說話。

「當然,」海特?馬斯蒂恩說,「不帶武器就出去狩獵,那聽上去很蠢。」

「那我呢?」布勞恩?拉米亞問,雙臂交叉著,「你知道我偷偷帶了什麼秘密武器嗎?」

聖徒不動聲色。「拉米亞女士,我們還沒有聽到你的故事。現在要我猜,還為時尚早。」

「那領事呢?」拉米亞問。

「哦,對,我們的外交官朋友藏著什麼武器,那顯而易見。」

領事別過身,注視著日落。「我只帶了衣服,還有兩本書。」他如實回答。

「啊,」聖徒嘆息道,「但是,你留下的是多麼漂亮的一艘飛船啊。」

馬丁·塞利納斯猛地跳起來。「他娘的飛船!」他喊道,「你可以呼叫飛船,是不是?哦,該死的,吹吹你呼狗的口哨啊,我已經快坐膩掉了。」

領事扯下一束草,剝著。過了一分鐘,他說:

「即便我呼叫飛船……你也聽到貝提克說的了,通訊衛星和中繼站都癱瘓了……即便我呼叫飛船,我們也不能直接在籠頭山脈北麓著陸啊。如果在那兒登陸,災難會立即將臨,甚至都不用等伯勞鳥來到群山南部。」

「對,」塞利納斯說,他激動地手舞足蹈,「但是我們能越過這該死的……草地啊!快呼叫飛船。」

「等到早上再說吧,」領事說,「如果早上風力運輸船還沒來,那我們就另想辦法。」

「滾……」詩人開口道,但是卡薩德站了過來,把他扯離了大家圍坐的圈子。

「馬斯蒂恩先生,」上校對聖徒說道,「你自己的秘密是什麼?」薄暮天空的微光清楚地顯現出對方薄薄的嘴唇上露出的一絲笑容。他指著行李堆。「如你們所見,我的箱子是最重的,也是最為神秘的。」

「那是個莫比斯立方體,」霍伊特神父說,「我見過古老的史前神物,它們就是裝在這東西里運輸的。」

「要麼是熱核彈?」卡薩德說。

海特?馬斯蒂恩搖搖頭。「沒那麼暴力。」他說。

「你打算告訴我們嗎?」拉米亞問。

「輪到我講時,我會告訴你們。」

「你是下一個嗎?」領事問,「我們現在等船的時候,可以聽你講。」

索爾·溫特伯清清嗓子。「我抽到了四號,」他說,拿出紙片給大家看,「但是我非常樂意和巨樹的忠誠之音交換。」溫特伯將瑞秋從左肩移到右肩,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部。

海特?馬斯蒂恩搖搖頭。「不用了,會有時間的。我只是想跟大家說,絕望中總是會有希望的。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通過故事了解到很多東西了。我們每個人都帶著希望的種子,雖然它們埋藏得非常深。」

「我沒有明……」霍伊特神父開口道,但是馬丁·塞利納斯突然叫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是船!他媽的風力運輸船。終於來啦!」

二十分鐘後,風力運輸船停泊在了碼頭上。船是從北面開來的,它那方形的白色風帆反襯出正在流失所有顏色的黑色草原。巨大的運輸船向低矮的懸崖駛來,主帆摺疊起來,最後搖晃了一下,停住了。此時,最後一絲光線也黯然褪去了。

領事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這是一艘木頭船,手工建造,非常龐大——曲線婀娜,那線條極富創造力,就像舊地歷史中的古老遠航帆船。巨大的獨輪,坐落在彎曲船身的中部,在這兩米高的草叢中,一般是看不見的,但是領事在把行李搬到碼頭上的時候,一眼就瞥到了船底。從平地到欄杆,高度有六七米,如果算到主桅頂部,高度則可以達到五倍之多。站在這,領事上氣不接下氣,他能聽見信號旗在高處發出的噼啪聲,還有一個平穩的、近乎亞音速的嗡嗡聲,這聲音可能來自船身內部的調速輪,也可能來自它那巨大的迴轉儀。

從上船甲板上伸出一塊踏板,降低到碼頭上。霍伊特神父和布勞恩?拉米亞不得不馬上退離,不然就會被壓扁了。

風力運輸船比「貝納勒斯號」還要缺少燈光;光照似乎僅僅是掛在帆桅上的幾盞提燈。在他們向運輸船靠近的時候,沒有看見一名船員,現在,也沒人出現在他們眼前。

「有人嗎!」領事站在踏板底部,朝上叫道。沒人應答。

「你們等在這裡。」卡薩德說,然後跨了五步,爬上了長長的斜坡。

其他人看著卡薩德在頂上停了下來,他摸了摸皮帶上別著的那根小型死亡之杖,然後消失在船中央。幾分鐘後,船尾寬敞的窗戶里突然燈光閃耀,在底下的草地上投下黃色的四邊形。

「上來,」卡薩德在斜坡頂上喊道,「船是空的。」

這群人搬著行李費力前進,中途絆了好幾下。領事幫海特?馬斯蒂恩一起搬沉重的莫比斯立方體,他的指尖微微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震動。

「我說,他媽的這些船員都跑哪去了?」大家集結在前甲板上,馬丁·塞利納斯問。他們已經完成了一列縱隊的參觀,穿過了走廊,爬下了樓梯,但是更多的是梯子,穿過了船艙,這些船艙比裡面的固定床鋪大不了多少。只有船尾的船艙——船長艙,如果的確如此的話——跟「貝納勒斯號」上的標準鋪位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舒服。

「這船顯然是自動駕駛的,」卡薩德說。這名軍部軍官指著揚帆索,它們消失進甲板的狹縫中,可是,在索具和帆桅之間,以及裝著大三角帆的後桅邊,看不到操縱者的存在。

「我連控制中心都沒見到,」拉米亞說,「甚至連觸顯和控制節點也沒有。」她從前胸口袋中拿出通信志,試圖連接到標準數據,通信口,以及生物群頻率。但船上沒有任何反應。

「以前是有船員的,」領事說,「神殿的新入會成員以前都會跟朝聖者一起去群山。」

「現在,他們不在了,」霍伊特說,「但我想,我們能夠假設出,肯定有人仍然活在軌道吊車站,或者是時間要塞那兒。是他們派船來的。」

「或者所有人都死了,風力運輸船正按照時間表自動運行著,」拉米亞說。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吹過,索具和船帆吱吱嘎嘎地響著,她轉頭看去。「該死,跟所有人所有事都沒了聯繫,真是讓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彷彿變得又聾又瞎了。我真不知道殖民地居民怎麼受得了的。」

馬丁·塞利納斯向這群人走來,坐在欄杆上。他正拿著一隻長長的綠瓶子喝著,然後吟道:

「詩人在哪?告訴他!告訴他,

繆斯在我手,或許我認識他!

我就是那個,

與國王平起平坐之人,

抑或是,乞丐中的最窮者,

抑或是,任何令人奇妙事,

夾在猩猩與柏拉圖之間。

我就是那個,

與鳥兒共生之人,

鷦鷯或老鷹,靠著本能去飛翔,

他聽過,

獅子咆哮,能分辨其怒吼嗓音是何意,

老虎吼叫,能明白,如母低語清晰在耳邊。」

「你從哪弄來的酒?」卡薩德問。

馬丁·塞利納斯笑臉盈盈。在提燈的光線下,他的眼睛看上去很小,也很明亮。「廚房裡塞滿了貨物,那裡還有個酒吧。我已經把它開了。」

「我們應該弄點吃的。」領事說,其實這時候他最想來瓶酒。他們已經十個多小時沒吃東西了。

突然傳來一聲叮噹聲和呼呼聲,六個人來到右舷的欄杆上。踏板已經收了起來。再次傳來一陣呼呼聲,船帆迎風招展,繩子繃緊,什麼地方有個調速輪,正發出超聲波的嗡嗡聲。船帆已經張開,甲板開始微微傾斜,風力運輸船離開了碼頭,駛入黑暗。現在周遭的聲音只有船隻發出的噼啪聲,吱嘎聲,輪子在遠處的隆隆聲,船殼底部擦到青草的颯颯聲。

六人看著懸崖的影子落在身後,未點燃的信火堆朝後退去,星光的微弱光線灑在蒼白的木頭上,現在,周圍只剩下天空,黑夜,以及擺來擺去的提燈光圈了。

「我到下面去,」領事說,「看看能不能搞點東西吃。」

其他人待了一會兒,感覺著腳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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