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新武士道法則」,統治著卡薩德上校的生命,慢慢發展,它不再要求軍人保住自己的性命。在舊地20世紀末和21世紀早期的那段歲月里,一個個軍事指揮官開始把整個的民族納入到戰爭策略,於是所有的公民都成了合法的軍事目標。而那些穿著制服的劊子手則安然坐在地下五十米的掩體內。後來倖存的公民對這樣不光彩的行為極度厭惡,以至於在接下來差不多一個多世紀里,「軍事」一詞都帶上了某種譏諷的意味。

隨著新武士道慢慢演化,它把古老的榮譽和個人的勇氣結合在了一起,覺得只要可能,就要手下留情。同時它也包含著一種智慧的看法,覺得要回歸拿破崙時代前那種小型、「非全面發動」的戰爭,而且要有確定的目標,禁止過分的暴行。法則要求放棄核子武器和全面戰略轟炸,只攻擊最重要的目標(除非萬不得已)。除此以外,它也要求回歸到地球上中世紀那種概念的兩軍對陣戰,即那種小型的職業軍人之間的戰鬥,交戰時間由雙方達成一致,交戰地點能對公共和私人財產的傷害減到最低。

法則在大逃亡後接下來的四個世紀執行得很徹底。由於基本技術根本上停滯不前,這一事實在那時的三個世紀里給霸主幫了忙,霸主通過在遠距傳輸器上的壟斷,可以隨時向合適的地點派出適當的軍部資源。即使在那些特殊的殖民地和獨立世界,它們因時間債產生的跳躍年同環網分隔,也無望與霸主的力量相抗衡。像茂伊約那游擊戰爭式的獨特政治叛亂,或者庫姆·利雅得的精神錯亂都被徹底地平定,而且這些戰役中任何的暴行僅僅是指出了一個重要性:回歸新武士道的嚴格法則。但不論軍部如何的深思熟慮,如何的準備萬全,沒有人對與驅逐者之間必然的對抗有過充分的計畫。

四個世紀以來,驅逐者是霸主惟一的外在威脅,當時,這群野人部落的祖先離開了太陽系,乘著他們粗糙的戰艦:漏泄的奧尼爾城,翻滾的小行星,以及試驗性彗星農場群。甚至在驅逐者們擁有了霍金驅動器後,霸主的官方政策還是忽視他們,只要他們的游群仍然呆在星際間的黑暗中,那些近系統的掠奪也僅是開採氣體行星的少量氫氣,或者在無人月亮上挖些冰塊罷了。

早期在偏地星球如草地世界和GHC2990上爆發的衝突就被認為是不正常的,但霸主卻對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李三上的激戰也僅被當成是殖民服務問題,而且軍部特遣部隊在戰鬥開始後六年,驅逐者離開後五年才到達那裡,不過所有野蠻人的殘暴行徑還是被拋卻在九霄雲外了。人們都贊同這樣一種觀點,認為只要霸主擼起袖子展示下肌肉,就沒有哪個野蠻人敢再來劫掠。

在李三時間的幾十年後,軍部和驅逐者的太空部隊已經在一百多個邊境區域爆發了衝突,不過除了無重力、無空氣環境中零星的艦隊接觸外,還沒有步兵交戰。一些流言開始在世界網內流傳開來:驅逐者們永遠不會對居住在類地行星上的人類構成威脅,因為幾個世紀以來他們適應了零重力環境;驅逐者們進化出一些高於,或者說低於,人類的東西;他們沒有遠距傳輸科技,而且永遠不會有,因此他們也永遠不會對軍部構成威脅。然後,就有了布雷西亞事件。

布雷西亞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獨立世界中的一個,它為自己有通向環網的便捷通道,還有八個月可以遠離它而感到高興,因出口鑽石、粗根、以及無與倫比的咖啡而變得富庶。它態度諂媚,但又拒絕成為殖民地,不過還是依賴霸主的保護體和共同市場來滿足它劇增的經濟目標。和那時大多數世界一樣,布雷西亞以其自衛力量而自豪:十二艘火炬艦船,一艘經改裝的在軍部空軍服役過半個世紀的退役太空攻擊航母,四十多艘小型快速軌道巡邏艇;還有一支九萬志願人員組成的常備軍;一支可敬的遠洋海軍;以及一倉庫的核武器,雖然積攢在那兒純粹是用作象徵目的。

驅逐者的霍金器行蹤曾引起霸主監督站的注意,不過僅僅被誤認為驅逐者的另一批游群遷移隊,不會接近布雷西亞星系半光年之內。於是有命令下達說,除非這群驅逐者進入歐特雲半徑,不然就不用偵測。然而,游群未經察覺的突然修正路徑,直到他們進入歐特雲半徑,驅逐者就像舊約的瘟疫一樣落在布雷西亞上。布雷西亞和霸主的求救與回應之間,隔著至少七個月的天塹。

其宇宙防空軍在戰鬥的前二十個小時內就被摧毀殆盡。然後,驅逐者游群又派出了三千艘以上的飛船進入布雷西亞的地月空間。系統性地打擊行星防衛設施。

這個世界本是由正經的中歐移民在第一波大逃亡時建立的,兩塊大陸也被平凡地稱作南布雷西亞和北布雷西亞。北大陸有沙漠,高緯度凍土,還有六座城市,大部分居民都是粗根種植者和石油工程師。而南布雷西亞,從地理和氣候上來說更溫和,是這個世界四億人口主要的聚集地,也是大型咖啡種植園的所在地。

彷彿是為了證明戰爭是什麼樣的,驅逐者們血洗了北布雷西亞,先用幾百門無塵核子武器和戰術等離子炸彈,然後是死亡射線,最後是定製的病毒。只有一千四百萬居民逃出虎口。南布雷西亞卻沒有遭到轟炸,僅僅是針對特別軍事目標、機場和在索諾的大港口的襲擊。

軍部有這樣的教條:一個星球儘管可能從軌道上受到打擊,但對於一個工業化的行星來說,真正意義上的軍事入侵是不可能的;因為登陸以後會有後勤問題,要佔領那麼廣闊的區域,入侵軍隊的規模會變得難以控制,那對於入侵本身來說就是最大的麻煩。

驅逐者們顯然沒有讀過軍部的軍事教科書。在佔領後授權儀式的第二十三天,超過兩千艘登陸艦和突擊艇降落到南布雷西亞。在入侵的第一個小時內,剩餘的布雷西亞空軍全部完蛋了。兩顆核彈也的確攻擊了驅逐者的活動區域:第一顆被能量防護區域偏轉,第二顆打中了一個也許是誘餌的偵察船。

這些驅逐者,看起來在三個世紀里已經在生理上徹底改變。他們的確更喜歡零重力環境。但他們機動步兵所穿著的動力外骨骼在這裡運行良好,而且僅用了幾天時間,那些覆著黑色衣裝、肢體細長的驅逐者士兵就佔滿了整個南布雷西亞的城市,好像巨蜘蛛的大規模群襲一樣。

在入侵的第十九天,最後一批有組織的抵抗者也被鎮壓了。首都白金敏寺也在這天陷落。驅逐者軍隊進入這座城市後的一小時,最後一條由布雷西亞發往霸主的超光消息在發送到一半時失去了音訊。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隨同軍部的第一艦隊在二十九個標準星期後抵達。三十艘歐米迦級的火炬艦船保護著一艘裝有遠距傳輸系統的空間跳躍飛船,高速進入了這個星系。迴旋下降後三個小時,奇點球被激活,十個小時後,四百艘第一線作戰軍艦駛入這個星系。二十一個小時後,對入侵的反擊戰打響了。

在布雷西亞戰鬥開始的前幾分鐘,對某些人來說只是數學。而對卡薩德而言,那幾個星期的日子可不單單是數學,更多的是戰鬥那殘酷的美麗。這是跳躍飛船第一次作為航空兵分隊以上等級的單位使用,混亂可想而知。卡薩德在五光分外走了進去,掉在一片砂粒和黃色塵土中,因為突擊艇的遠距傳輸入口朝下面對著一個陡坡,陡坡上都是爛泥和打頭那小隊人馬的鮮血,滑得很。卡薩德躺在泥里,俯視著山坡下的混亂場景。十七艘遠距傳輸突擊艇中,有十艘墜落起火,像破玩具似的散落在山腳下和種植園裡。剩餘飛船的密蔽場也在不斷縮小,那是因為導彈和帶電粒子光束正在攻擊,它們將登陸區域覆蓋在橙色火海的穹頂下。卡薩德的戰術顯示器上是令人絕望的混亂;他的頭盔上顯示著大片難以忍受的向量,表示著炮火,閃爍的紅點表示軍隊垂死掙扎的地方,還覆蓋著驅逐者的干擾信號。

有人在他的基本指揮電路中大叫:「哦,媽的!該死的!哦,該死的!」植入元件卻沒有註冊信號,命令組的數據本該在那的。

一個士兵把他拉起來,卡薩德拍拍指揮杖上的泥巴,走到下一個班傳輸過來的地方,然後戰鬥繼續。

自他到南布雷西亞的最初幾分鐘開始,卡薩德就意識到,新武士道已經死了。八千多名武裝精良訓練有素的軍部士兵:從集結區域走出來的陸軍,想找一塊無人居住的地方作戰。驅逐者軍隊撤到一道燒焦的泥後面,上面滿是餌雷和死去的貧民。軍部用遠距傳輸追趕敵人,尋找敵人戰鬥。驅逐者們則用核子和等離子武器的彈幕射擊來回答,把追擊的陸軍限定在範圍內,而驅逐者則趁機退後,躲入在城市和飛船降落地周圍已經準備好的防禦工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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