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雖然如此,奧蘭迪還是為我征了兩名老練的叢林飛行員,駕駛兩架種植園掠行艇,飛到大裂痕進行營救遠征活動。我們在大裂痕待了儘可能長的時間,希望避地勢工具和好運會伴隨我們,讓我們來到畢庫拉的國土。為了安全起見,我們甚至繞道躲避火焰林,但還是因為特斯拉的放電失去了一艘掠行艇,失去了四個人。」

霍伊特神父停頓了一下,微微搖晃著身子。他緊緊抓著桌子的一角,穩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後清清嗓子,說道:「其他沒什麼可講的了。我們找到了畢庫拉的村子。他們有七十個人,每個人都像杜雷的日記中所說,又蠢,又不愛說話。我從他們口中得知,杜雷神父在企圖穿越火焰林時死了。比斯托袋子倖免了下來,在袋子中,我們發現了他的日記和醫學數據。」霍伊特看了看其他人,過了一秒,他把頭埋了下去。「我們說服他們,叫他們指給我們看杜雷神父的死難之處,」他說道,「他們……啊……他們沒有埋葬他。他的遺體被嚴重燒毀了,腐爛了,但這足以告訴我們,強烈的特斯拉電束已經毀掉了……十字形……一併毀掉了他的身體。

「杜雷神父命享真死,我們把他的遺體帶回到佩瑞希伯種植園,在那,我們為他舉行了完整的喪禮彌撒,將他安葬,」霍伊特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我竭力反對,但是奧蘭迪先生還是用他從種植園帶來的可控核武器,摧毀了整個畢庫拉的村落,連帶毀掉了一部分大裂痕的峭壁。我想,畢庫拉已經滅絕了。就我們所知,迷宮的入口和所謂的大教堂也肯定隨著山崩被毀掉了。

「我在遠征途中受了好幾處傷,因此必須留在種植園養好身體,過了好幾個月,我才回到了北大陸,預約並搭載飛船,回到了佩森。除了奧蘭迪先生,愛德華蒙席,以及愛德華蒙席決心告訴的人,沒有人知道這些日記,更沒有人知道日記的內容。就我所知,教會沒有任何跟保羅·杜雷神父的日記相關的聲明。」

霍伊特神父一直站在那,現在他坐了下來。汗珠從他下巴上滴下;他的臉反襯在海伯利安的光線下,青中帶白。

「這就是……全部嗎?」馬丁·塞利納斯問道。

「對。」霍伊特神父忍著劇痛說道。

「女士們,先生們,」海特·馬斯蒂恩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建議大家收拾好行李,三十分鐘內,我們會在十一區,在我們的領事朋友的飛船上會合,希望大家儘快。至於我,我會乘巨樹的登陸飛船,隨後和你們會合。」

大部分人在十五分鐘內便集合起來了。聖徒在這一區內部的工作碼頭上,搭建了一個通道,通往領事飛船的頂層望台。領事在前面開路,領著大家進入休息室,克隆人船員把行李搬了上去,隨後便離開了。

「啊。一件迷人的古老樂器。」卡薩德上校一邊說,一邊撫摸著施坦威鋼琴的蓋子。「是大鍵琴嗎?」

「鋼琴,」領事說,「大流亡前的。所有人都到齊了嗎?」

「就剩霍伊特沒到了。」布勞恩·拉米亞說著,在投影艙中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海特·馬斯蒂恩走了進來。「霸主的戰艦已經同意你們降落到濟慈的航空港,」船長說,他左右四顧了一遍,「我會派我的船員看看霍伊特是否需要幫助。」

「不,」領事說,他換了個聲調繼續說道,「我去叫他來。你能告訴我怎麼去他的寓所嗎?」

巨樹之艦的船長盯著領事看了好幾秒,然後伸手進袍子的褶皺中。「一路順風,」他一邊說,一邊遞給他一張晶片,「今晚午夜,在濟慈的伯勞神殿出發,我會在那與你們再次相見。」

領事鞠了個躬。「能在巨樹的呵護備至的樹枝下旅行,我感到無比榮幸,海特·馬斯蒂恩,」他彬彬有禮地說道。然後轉向其他人,做了個手勢,「大家請自便,可以待在休息室,或者去甲板下的圖書館。飛船會滿足你們的需要,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它。我和霍伊特一返回,我們就可以啟程了。」

朝巨樹之艦上方走了一半路,就看見了神父的環境艙,就在遠處一條附屬樹枝中。正如領事所料,海特·馬斯蒂恩給他的通信志方向指引晶片,也是掌紋鎖的超馳裝置。一開始,領事按著廣播器,捶打著入口進入器,過了幾分鐘,還是不起作用。然後,領事觸發了超馳裝置,終於進入了艙中。

霍伊特神父正彎腰屈膝,在草毯的中部翻滾。鋪蓋、裝備、衣服、標準醫藥箱的東西撒在他邊上的地板上。他扯掉了他的短上衣,扯掉了領子,襯衣已經被汗水浸濕,鬆鬆垮垮的貼在身上,又濕又皺,手抓過的地方留下道道裂痕,衣服已經破爛不堪。海伯利安的光線從艙壁中滲透進來,使得這奇異的戲劇場面彷彿是水下的舞台場景,或者是,領事想,大教堂中的場景。

雷納·霍伊特的臉痛苦的扭曲著,他的手朝胸脯上抓去。前臂裸露的肌肉上下翻騰,就像有什麼活物在他泛著油光的蒼白皮膚下移動。「注射器……壞了,」霍伊特喘著氣,「求你!」

領事點點頭,命令門關上,然後彎腰蹲在牧師身旁。他把霍伊特手中緊緊攥著的無用注射器拿了過來,擠出針筒中一管的液體。超級嗎啡。領事再次點頭,他從醫藥箱中拿出另一支注射器,這醫藥箱是從他自己的飛船上帶下來的。不到五秒時間,他便在針筒中充入了超級嗎啡。

「求你。」霍伊特乞求道。他的整個身體在痙攣。領事幾乎可以看見痛苦的波浪穿襲了這人的身體。

「可以,」領事說。他疲憊不堪地吸了口氣,「但是首先,我要聽完故事的其餘部分。」

霍伊特盯著注射器,虛弱的探向它。

領事現在也在出汗,他舉著注射器,正好讓霍伊特觸手不及。「可以,」他說,「只要你講完故事的其餘部分,我會立刻給你。我要知道,這很重要。」

「哦,上帝,我主耶穌,」霍伊特嗚咽道,「求求你!」

「可以,」領事氣喘吁吁地說,「可以,你一講完真相,我就給你。」

霍伊特神父癱倒在他的前臂上,猛烈地喘著氣。「你他媽的混蛋,」他喘息著。牧師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在身體停止顫動前,抑制住了大口的喘息,試圖坐起身。當他看向領事時,那發狂的眼睛中有著某種解脫的東西。「那……你會給我……注射嗎?」

「會的。」領事說。

「好吧,」霍伊特以某種乖戾的口氣輕聲說道:「真相。佩瑞希伯種植園……就像我說的。我們在十月頭上……李修斯……杜雷……失蹤八年後……飛到那。哦,上帝啊,好疼!酒精和內啡肽不再起作用。只有……純凈的超級嗎啡……」

「對,」領事輕聲說道,「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故事一講完。」

牧師低下頭。汗水從他的臉頰上、鼻子上滴下,流到淺草上。領事看見這個男人的肌肉綳得緊緊的,彷彿他打算要攻擊一樣,然後,另一陣痛苦的痙攣折磨著此人瘦削的身體,霍伊特向前仆倒在地。「掠行艇沒有被特斯拉……摧毀。我和森法,兩個男人……在大裂痕附近勉強向河上流行進……而……而奧蘭迪向下游搜尋。他的掠行艇……要等雷雨平息下來。

「畢庫拉來的時候是在晚上。殺了……殺了森法,飛行員,另一人……忘了叫什麼名字了。留下我一人……活著。」霍伊特伸向他的耶穌受難十字架,意識到它已經被他扯脫掉了。他短短一笑,轉而嗚咽起來。「他們……跟我講了十字架之道。講了十字形。跟我講了……火焰聖子。

「第二天早上,他們帶著我去看聖子。帶我……去看他。」霍伊特掙扎著直起身,撓著自己的臉頰。他的眼睛圓睜,雖然仍舊痛苦不堪,但顯然已經忘記了超級嗎啡。「火焰林里大約三千米遠的地方……巨大特斯拉……至少八十,一百米高的特斯拉。當時還很平靜,但空氣中仍有不少……不少電荷。到處都是灰燼。

「畢庫拉不會……不會走得太近。他們只是跪在那,俯著他媽的一個個禿腦瓜。但是我……走近了……必須。哦上帝啊……哦,我主耶穌,是他。杜雷。他殘留的遺體。

「他架了條梯子在那,往上爬了三米……或許四米……來到高高的樹榦上。建了個平台一樣的東西。作為基底。他折斷了避電杆……製成一根長釘一樣的東西……然後把它兩頭削尖了。他肯定是用石頭把長長的杆子敲進了自己的腳,也敲進了比斯托平台,敲進了樹中。

「他的左臂……他把樹樁敲進撓骨和尺骨之間……沒有戳中血管……就像該死的羅馬人所做的。敲得極為細心,保證他的骨頭不會散架。另一隻手……右手……掌心向下。他首先磨尖了長釘。兩端都削尖。然後……刺穿了右手。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把長釘彎了過來。就像彎鉤。

「梯子很久以前……就塌掉了……但那是比斯托。燒不壞的。我用它爬上去,來到他面前。一切都在許多年前燒毀了……衣服,皮膚,血肉……但是比斯托袋子仍然掛在他的脖子上。

「甚至在那時,合金制的長釘仍然導有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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