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維龐德對緊跟上來的阿爾賓說:「多有趣啊,我親愛的阿爾賓,一點兒都不像我以前見過的任何孩子。如果救贖者來找他們,什麼都不要透露,不得讓他們進城。軟禁那三個男孩。」

說完,維龐德轉身離開,又扭過頭來補充道:「明天十一點鐘把那女孩帶來見我。」

「那麼說,瑞芭,」維龐德說,他和藹得像一位慈祥的校長,「直到那三個年輕人撞見並擊昏了那位試圖攻擊你的救贖者之前,你完全不知道聖殿里有男人?」

「是的,大人。」

「你十歲以來一直住在那裡,而且,據你所說,完全是被當作小公主一樣養大。這是件奇怪的事,你不這麼認為嗎?」

「這是我從小習慣的生活,大人。我們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只有一條嚴格的規定,違反的話會遭到嚴厲的懲罰,那就是不能擅自離開我們住的地方。那裡很大,牆高得根本無法翻越。而我們過得很幸福,也沒有想過要離開。」

「管教你們的女士們有沒有解釋過你們為何會被如此慷慨仁慈地對待?」

瑞芭嘆了口氣,為一個懷抱了多年卻被無情地打破的美夢默哀。

「她們說,等我們到了十五歲,我們會被帶走,成為新娘,住在比聖殿更美好的地方,永遠過著幸福的日子。但前提條件是我們必須儘可能完美。」

「完美?哪方面?」維龐德有些吃驚。

「我們的皮膚必須光潔無瑕,頭髮必須閃亮柔順,我們必須擁有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粉紅色的臉頰、豐滿圓潤的胸部和臀部,除頭部之外,兩腿之間、腋下及其他任何部位都不能有體毛。我們必須時刻光彩照人,興緻勃勃,身上散發著花香。絕不能對其他人生氣,不能斥責、批評別人,要善良、溫柔,隨時付出我們的親吻和愛意。」

維龐德和阿爾賓都是見多識廣的人,對許多稀奇事都已見怪不怪,但瑞芭說完後,兩個人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評論。最後,阿爾賓終於開了口。

「我們來談談攻擊你的那位救贖者。你以前從未見過他嗎?」

「沒有,我沒見過任何男人。」

「既然如此,」維龐德說,「你們如何練習表現愛意呢,如果從來沒有見過男人?」

「我們在彼此身上練習,大人。」這個回答讓兩人更加吃驚。

「我們輪流,大家裝出很累的樣子,亂髮脾氣、大喊大叫、摔門,另一組中的一個人就會出來,安撫我們的情緒,直到我們都高興起來。」她看著面前的兩個人,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似乎還不夠。「我們還有人偶。」

「人偶?」

「是的,男性人偶。我們為他們穿衣、按摩,像服侍國王一樣服侍他們。」

「我明白了,」維龐德說。

「我和萊娜……」她停了一下。「萊娜就是被那個救贖者殺掉的女孩——她們告訴我們,我們倆被選中成為新娘,將從此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嬸嬸們把我們帶到了那個人的房間——我們稱呼把我們養大的女人們為嬸嬸——告訴我們就在那裡結婚。但那個人來了,他殺了萊娜。」

「你的嬸嬸們知道你們會遇到什麼事情嗎?」

「怎麼會呢,她們一直對我們那麼好。她們一定也是受騙了。」

「這個巧合難道不奇怪嗎?」阿爾賓此時並不能斷定瑞芭是否在說實話,不過如果她在說謊,她可真是個演技高超的騙子。「我是說,你在同一天既遇到了這個救贖者,又遇到了凱爾,而且凱爾剛好在緊要關頭趕到,救了你一命?」

「是有點太巧合了。甚至在當時,我就有過這個想法。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卻在一天之內見到了四個男人:一個如此殘忍,另外三個卻為了救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甘冒生命危險。這是普通的事嗎?」

「不,」維龐德說。「這可不尋常。謝謝你,瑞芭,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吧。」他搖了搖面前的一個鈴檔。門開了,走進來一位年輕的女士。她約莫十六歲,神情舉止帶著貴族少女特有的冷漠和傲慢,彷彿她什麼都見過了,因而什麼也不能引起她的興趣。但當她看到一頭黑髮、曲線豐潤的瑞芭時,她瞪大了眼睛。她們倆站在一起時,完全就像僅有略微聯繫的兩種生物。

「瑞芭,這位是珍·威爾德小姐,我的侄女。今後幾天,她負責照顧你:」

仍沒有回過神來的珍小姐微微點了下頭。瑞芭緊張地笑了笑。

「阿爾賓,請你陪瑞芭在外面等一下,我跟珍小姐有幾句話要說。」

阿爾賓領瑞芭出了門。維龐德看著他目瞪口呆的侄女。

「閉上嘴,珍,要不然你會永遠這個樣子的。」

珍小姐的嘴立刻合上了,幾乎能聽到上下牙床磕在一起發出啪的一聲,但她馬上又張開了嘴。

「她到底是什麼人?」

「坐下聽我說,改改你不聽話的毛病,哪怕只有這一次!」

珍小姐忿忿地坐下了。「你要跟瑞芭交朋友。讓她把告訴我的那些事再告訴你一遍,然後是那些沒告訴我的。把它們寫下來,派人交給我,任何細節都不要省略,不管它聽上去多麼微不足道或是匪夷所思……」他看著女孩。「可以告訴你,一定是匪夷所思的。」

「把她知道的都打探出來後,看看她是否能被訓練得管得住自己的嘴,裝作是來自南部群島或別的什麼地方的人。她有她的一套禮貌舉止,你要教給她我們的。也許她會表現不錯,成為侍女甚至是女伴。」

「您要求我去訓練一個侍女?」珍小姐生氣地說。

「我要求你服從我的命令。現在,離開。」

救贖者斯佩普·羅伊,南線搜索隊的尋路人,騎馬進入了孟菲斯城,他手下的一百人和獵犬在城外三十英里處的小鎮上等候。他像往常一樣心神不寧。斯佩普·羅伊有過許多可怕的經歷,也給別人帶去過同樣多的這種體驗,情緒不平靜是他的常態,不能說明任何問題。然而,當他接近貓城時,他有一種接近人間地獄的感覺。快要到達貓城華麗的大門時,他提早下了馬,牽著馬走了最後的幾碼。天色已晚,但門前仍然人流如織,有遊客也有本地人。守門的護衛們對大多數人並不理睬,只盤問少數他們認為可疑的人。

「你不能帶那東西進城,」其中一個護衛指著他的馬說。「你有武器嗎?」

武裝到了牙齒,斯佩普·羅伊心裡回答。「我並不想進城,只是給野兔凱蒂捎封信,」他說。

「沒這個人。快滾!」

斯佩普·羅伊將手伸進背包,在護衛們的密切注視下慢慢地掏出兩個錢包,其中一個明顯比另一個鼓得多。他遞過那個小錢包,說:「這是給各位的。另一個是給野兔凱蒂的,」

「都拿過來。我會交給他的。」五個人高馬大的守衛開始圍攏過來,包圍了斯佩普·羅伊,他們似乎經過了特殊的挑選,每一個都面目猙獰。「你明天再來,最好後天。」

「既然這樣,我到時再把錢拿來。」

「那可不行,」一個護衛說。「我們會好好保管的。」

他突然一個箭步向斯佩普·羅伊躥去,伸手去搶他手中的錢包,其動作對於一個足有二十英石 重的大塊頭來說算是夠迅速了。斯佩普·羅伊似乎無意抵抗,一下子被那護衛撞得肩歪臂斜,看上去毫無招架之力。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護衛伸手去推他前胸時,斯佩普·羅伊雙手握住對手的兩隻手腕,往下一拽,只聽得「咔」一聲,護衛痛苦地大叫起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其他人吃驚不已,不由地往後退去,待回過神來,又一起沖了上來。但未及近斯佩普·羅伊的身,他們就停了下來,因為一把短劍的劍鋒正對著倒地護衛的咽喉。幾乎不用那倒霉蛋嚎叫著讓大家不要靠前。

「叫一個說話管用的人來,別磨蹭!我可沒耐心在這個骯髒的地方多待。」

二十分鐘後,斯佩普·羅伊坐在了貓城的一間接待室里。若論舒適,這裡可算得上他待過的房間之最,裡面的傢具擺設有雪松和檀香木兩種,透著簡潔的奢華味道,散發出若隱若現而又妙不可言的香氣,他簡直想拿刀把這香氣割一塊下來帶著上路。但他仍舊煩躁不安。他的不安並非源於在貓城門前的打鬥,而是他進來之後的所見所聞。這位奧德薩和玻利什林大屠殺的指揮者,甚至在以殘忍著稱的東線戰事中也臭名昭著的冷血殺手,竟被最近幾分鐘內看到的東西弄得心神不寧。此時,房間遠端的門開了,進來一位老人,他走上前來,禮貌地說:「野兔凱蒂要見您。」

早在剛才一門打開時,斯佩普·羅伊就聞到從裡間飄來的一陣奇異的味道,略微讓人不適,但仍說得上甜美,只不過不知為什麼,這甜美的味道讓他脖子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種氣味對於斯佩普·羅伊來說是全然陌生的,有某種東西觸發了他的警覺,讓他坐立不安,儘管他是個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朝門走去,招呼他的那位老人沒有跟進去,而是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房間並不明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