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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就和費城曾經猜測過的一樣,梅丹佐果然是一位天使。

Metatron 源於字根meta(次於)及thrones(王座),即代表「最靠近王座者」之意。梅丹佐在猶太教神秘教派中一致認定其為「天國的宰相」,他同時有眾多面貌和名稱,如「神之顏之君主"、「火之天使」、「契約天使」、「天使之王"、「小耶和華」、「不出世的偉人」、「天之書記」、「人類的扶養者」、「暗的支配者"等等。

和其他據猶太教記載誕生於一百五十億年前的天使不同,梅丹佐非常年輕。他誕生於八千五百年前,生前是聖人以諾,死後被大天使米伽勒接引上天。而這位以諾,就是著名的挪亞方舟主人的曾祖,也是傳說中吸血鬼始祖該隱的長子。

梅丹佐是所有天使中最接近神的存在,他的形象是背生三十六翼,有三萬六千隻眼。浮雕上,梅丹佐背後那層層疊疊如虛影般的翅膀,和彷彿無處不在的眼睛,正是猶太教傳說中梅丹佐真實的形象。

浮雕上刻畫的人物不是胡亂虛構出來的,而是現實宗教里的形象。費城玩味著其中的意蘊,和這件藝術品的特殊形式聯繫起來,他覺得很可能浮雕牌有著純藝術之外的意義。

這件東西不太可能出自中國人之手,會不會是和手稿一起帶入中國的呢?梅丹佐是希伯來神話傳說中的天使,而茨威格又是猶太人,這其間有關係嗎?它原本就是茨威格的藏品嗎?

想到這裡,費城突然明白了韓裳為什麼會認得,她身上不就流淌著猶太人的血脈嗎?對猶太傳說中的人物形象,當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就在費城被梅丹佐困擾的時候,知道更多的韓裳,心中的疑剛也更大更複雜。這時她已經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睜著眼睛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

和費城想的當然不一樣,韓裳從來沒有研究過猶太教,她連聖經都沒好好看過,既不信仰猶太教,也不是基督或天主的信徒。猶太血脈除了在她的外形上留下痕迹之外,幾乎對她的生活沒有一點影響。

所以,她本不該知道梅丹佐的。

可是,就在她看到費城傳過來的圖片的剎那間,Metatron這個詞,更確切地說是這個音節就從腦海里,從皿脈中跳了出來。沒頭沒腦,無因無果,就這麼在內心的混沌中響起,並且從嘴裡傳出。

每個人都會有突如其來的古怪念頭,這種不知從哪兒閃出來的想法是潛意識亂流里偶爾冒起的小浪花,和正常思維比起來顯得荒誕不經。有閃念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是這個突然出現的Metatron帶給韓裳的衝擊,和隨之而來的異樣感,讓她覺得非同尋常。於是她照著音節把這個詞拼出來,試了好幾種拼寫,才在 GOOGLE里找到了Metatroll——梅丹佐。

當韓裳把梅丹佐和照片上的形象一一對應起來時,先是強烈的震驚,而後是一陣慌張。分明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怎麼會從內心的某個地方冒出來呢?

如果發生這種情況的,是向她進行心理諮詢的病人,韓裳會告訴她:第一種可能是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曾經見過相關的資料,也許只是驚鴻一瞥,沒有進入記憶。但卻留在了潛意識裡;第二種可能是你有一段很不愉快的記憶,被大腦自動屏蔽了,當作沒發生過,這種狀況也不算非常罕見。

但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韓裳卻很難再用這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就算從前知道梅丹佐,看過他的形象,在乍一瞧見費城的照片時,正常的反應是熟悉感。因為照片上的圖案是還原出來的,並不精確,很多地方是模糊的。況且梅丹佐是宗教傳說中的天使,沒有具體而確切的樣子,不同的藝術家塑造出來的梅丹佐,都會有所差別。這樣一看見就脫口而出,除非見過在手稿上留下這些痕迹的原物,並且對它非常熟悉。這可能嗎?或許,是在某些被遺忘的夢中?

數數最近碰到的難以解釋的事情,數量已經累積到,讓韓裳對純粹的心理學解釋越來越缺乏信心。不管理智上願不願意相信,韓裳阻止不了這樣的想法:在一切的背後存在著一個原因,一個神秘軸心。

而梅丹佐所代表的意義,讓韓裳產生了遠比費城更豐富的聯想。梅丹佐是最接近上帝的天使,他負責傾聽凡人的:濤告,再傳達給神,他是一座橋樑,一頭是凡人,一頭是上帝。要是她之前所作的那個大膽到荒唐的設想成立,那麼梅丹佐的形象正好可以被其收納。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茨威格傳承了弗洛伊德的思想,而弗洛伊德的思想又無限逼近了人內心深處的真相。如果人的內心、人的精神真的不是科學所能解釋,而屬於神秘領域,那麼弗洛伊德不正是梅丹佐的化身嗎!

37

夏綺文把車停到車庫裡的時候,鬆了口氣。

走出車庫,夜風吹在額頭上,讓她微微有點眩暈。

本不該開車去的,結果喝了酒,一路開回來的時候膽戰心驚,好在沒出事。不過,玩得很開心,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麼放鬆過了,連假面舞會時也沒有,不知不覺就喝過了量。

夏綺文輕輕嘆了口氣,要是有個男人在身邊該有多好,這種時候就會把自己平安送回來,:再扶著她上樓。

她花了一點時間,摸出磁卡刷開大門。

電梯門關上,向上升去。狹小的空間里響起「噠噠噠」的聲音。

這是夏綺文的高跟鞋不停地踩在電梯地板上發出的聲響,她雙腳小幅度地來回跺著地,彷彿很冷。

這是老毛病了,她的腎功能不太好,總是尿頻尿急,這已經讓她在許多場合尷尬過許多次了。今天喝了酒,尿意上來更難忍。好在這是私密場所,沒人看見她現在的難堪模樣。

越要到家的時候,小腹的酸脹感越是讓她咬緊牙。電梯從上升到停止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她窘迫得下腹、臀部和兩腿的肌肉一下子收緊,閉上眼睛,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口義息。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電梯門已經打開了。夏綺文走出電梯,兩步之後變成了小跑,鑰匙已經拿在手裡,她飛快地打開門,胡亂踩了雙拖鞋,拎包甩在客廳的沙發上,衝進了廁所。

她似乎聽見包里有什麼東西「嘀」的響了一聲,不是手機。顯然她已經顧不上去弄清楚究竟,隨著急促的水流打在陶瓷上,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微微張開嘴長長出了口氣,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

阿古把這些聲音都聽在耳里。

他本來正在吃夜宵。一碗滾燙的速食麵,放了許多辣料,吃得他「噝噝"抽著氣,臉上的傷疤泛起紅光,額頭滲出細汗。

監聽設備里一傳來夏綺文開門的聲音,他就停下了筷子。然後是重重關門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因為夏綺文沒來得及關廁所門,所以,他裝在客廳里的靈敏度頗高的竊聽器,還收到了一點從廁所里傳出的輕微聲響。

如果裝在夏綺文家裡的微型攝像頭,能像竊聽器一樣,即時地把圖像傳過來該有多棒。阿古的眉角跳了跳,無聲地笑起來。他決定明天一有機會,就潛進去,把拍到的東西搞過來。

抽水的聲音傳來,阿古端起速食麵,重新吃起來。

只是,還有一個小問題,他一邊「噝噝"把面吸進嘴裡,一邊想。

那個在夏綺文的客廳里,隔一會兒就「嘀」的響一聲的,是什麼?明顯是從夏綺文回到家才有的,是手機簡訊嗎?不像啊……

夏綺文從廁所走出來,又聽見了自己包里傳出的聲音。

鳴叫聲以固定的頻率,隔五六秒鐘就響一次。

到底是什麼東西,夏綺文想。她往斜躺在沙發上的包走去,忽然記起什麼,臉色立刻變得古怪起來。

鳴叫聲是從一個打火機大小的匣子里發出的,上面有個小紅燈閃動著。夏綺文用手捂著嘴,滿臉的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

夏綺文急匆匆地跑進書房,找出這個小東西的包裝盒,細細地閱讀說明書。

當她再次返回客廳的時候,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

她拿起還在叫著的小匣子,在客廳轉了一圈j靠近裝飾櫥的時候,上面小紅燈閃爍的頻率明顯加快了。她慢慢移動著匣子——實際上,這是一個防止被偷窺的電子探測器,最近幾年,網路上的偷窺視頻越來越多,有段時間演藝界的女明星們人人自危,生怕在更衣室換衣服或在廁所方便的時候被針孔攝像頭拍到。這個探測器能在一定距離內偵測到攝像頭髮出的電子訊號,其實原理她也不很清楚,只聽說台灣的許多藝人都用,就託人買來。這小玩意兒一直扔在包里,從來沒有過動靜,沒想到第一次發揮作用,竟然是在自己家裡。

夏綺文搬了張椅子,脫了鞋踩上去,很快,她就從那張嘴裡發現了攝像頭。

阿古覺得夏綺文今晚有些異常。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照理她應該忙著卸妝,洗澡,做皮膚保養,準備睡覺。可是從竊聽器里,他聽見的卻是她在各個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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