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1-5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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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oo六年十月十九日。中國,上海。

天氣已經開始轉秋,暑熱雖然沒有完全散去,但在這樣的深夜,窗外的風還是能吹來些許涼意。

費克群早不是年輕人,不過很多年來他已經養成了晚睡的習慣,在這個時候依然毫不睏倦。

他正坐在電腦前,看著一篇和自己有關的新聞。

費克群一直以溫和謙遜的姿態出現在公眾前,私底下的性格卻很有些自戀。他常常在網上搜索關於自己的新聞,以及網友們對自己演技的評價。由於形象一直都不錯,所以大多是正面的消息,比如現在正在看的這條。

費克群臉上浮起一抹笑容。現在並沒有鎂光燈攝影機,他可以不加克制地自由表露心底里的情緒。

一個特殊的提示音響了起來,他看到某個網上的熟人上線了。很快,一個聊天窗口在屏幕下方閃動起來。

費克群覺得自已血液的流動稍稍加快了一些。滑鼠移過去,把窗口點開。

「這麼夜了,還不準備睡嗎?」凌說。句子的後面,一張微開的唇,閃著粉色的光澤。

「看我的新圖標怎麼樣?"凌接著打道。

費克群修長的手指開始在鍵盤上跳躍,他很注意保養自己的手,曾經不止一個女人說過它很性感。

「從哪裡找來的?"

「我自己從照片上截的。"

「誰的照片?」

「你猜呢?」

「你的?"

唇再一次出現,不過這次她撅了起來,然後放送出一個誘惑的吻,費克群甚至看見了雙唇間一閃而過的舌尖。女人常被比作蛇,此時他真的聯想到了嫩紅的蛇信,心也隨著蛇信一起顫動了一下。

現實中身邊的美女也不少,可是沒一個能讓他感興趣,反倒是這個始終不知長什麼模樣的凌,總能叫他心神動蕩。

這是距離造成的神秘美感,還是自己純粹有些變態?費克群沒有深想,許多事情不需要想得太多,這樣才能活得更輕鬆。

「這兩天想過我嗎?」

「天天想著呢。」剛上網那會兒,費克群還很矜持,不過現在他已經想通了,放開了。

「有些急色喲。」

費克群笑了笑,從一堆動畫圖標里挑出一個扭著屁股的背裸帥哥發給凌。

「這不會是你的屁股吧。」

費克群彷彿能看見凌在那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從調情到誘惑,再到比曖昧更進一步的挑逗,兩個人一來一回地觸碰摩挲著。費克群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果然,在嘴裡的煙快要抽完的時候,凌發來了視頻邀請。

「等我一會兒。"把煙熄滅,費克群點了同意,然後打出一行字,起身離開。

把窗帘拉上,從櫥櫃里取出一個精巧的燭台,放在電腦台上,點燃上面的蠟燭。大燈熄滅了,屋裡亮起一盞檯燈,並且光亮被調節得很昏暗,這讓燭台透出的那一星飄忽的火光格外明顯。

費克群小心地調整了攝像頭的角度,好讓它不會拍到脖子以上的部分。雙方都有著這樣的默契,費克群的確很好奇對方的長相,可要是他自己的身份被踢爆,「費克群網上視頻性愛"的醜聞足以讓他墮人萬丈深淵。

正像在車裡做愛一樣,危險感帶來的額外吸引力,讓費克群欲罷不能。

坐回電腦前的時候,費克群在屏幕上看見的,是一截溫潤的頸,往下是柔和的肩膀弧線,性感的鎖骨。淡藍色的睡袍絲帶鬆鬆地搭在肩上。

費克群像個小夥子一樣津液加速分泌,然後喉節緩緩蠕動了一下。

凌的肩動了起來,她又開始打字。

「你又點了那個小玩意了嗎,給我瞧瞧它。」

費克群把攝像頭朝燭台那兒一扭。

燭台上人影起起伏伏,慢慢轉動。

與其說這是一個燭台,不如說是一個精巧的小型走馬燈更合適,一年多前費克群在尼泊爾的一個古玩地攤上花了大約近三千人民幣買了下來。

燭台的蓮花底座南純銀打造,花瓣伸展著,上面還陰刻著雲紋,絲絲縷縷,在精妙中透著些許慵懶倦怠。

出於熱力學上的設計,插蠟燭的位置並不在蓮花台的正中,而在一側。上面的燈罩頂端有螺旋槳狀的扇頁轉盤,點起蠟燭蓋上燈罩,上升的熱氣流就會帶動扇頁緩緩轉動。

扇頁下方連著六道向四周伸出去的分支,每根分支的端部,都連接著一對薄如銀箔的裸身男女,姿態各異,雕刻得栩栩如生。這六對男女高低各有起伏,在燭光中轉動起來,隔著蒙著燈罩的那層透光薄羊皮,顯現出的光影效果無比曼妙,直讓第一次瞧見的人目瞪口呆,知道什麼才叫巧奪天工。

費克群在買下的時候,也未曾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回到國內,託了一位道具高手把燭台略作清洗。道具師去掉原先殘破污垢的燈罩蒙皮,重新蒙上新皮之後試點了一次,立刻出價十萬要買。

費克群是個很講究情調的人,所以每一次和凌視頻,他都會點起這個燭台。燭火人影交錯間,與他年紀不相稱的慾火很快就會轟然升騰起來。

凌的睡裙早已經褪去,白皙的肌膚泛起潮紅,對著她的攝像鏡頭已經往下移,再往下移。費克群的汗衫也甩到了一邊,修長的手只剩了一隻在鍵盤上,打出些簡單的字詞。

屏幕下方的對話框有時長時間才會跳出新的一行,而上方視頻中,彼此的軀體都在劇烈扭動著。他們沒有開啟音頻傳送,但對方的喘氣聲卻彷彿很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費克群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忽然喉間發出一陣哀鳴和低吼混雜在一起的聲響。他的胸口起伏著,整個人都軟在了椅子上,然後用滑鼠選了個大口呼氣的誇張圖標發過去。

凌的手已經綳直,小腹上的肌膚顫慄著,很快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歇了半分多鐘,她給費克群發了個吻,關閉了視頻。

費克群勉強起身,此刻明顯的精力不濟讓他嘆息起逝去的年華。他走去衛生間,打開水龍頭,心臟還在瘋狂地跳著,急促的呼吸一點都沒緩和。

今天興奮過頭了吧,不過還真是刺激。費克群這樣想著,按緊了洗臉槽的塞子,積了些冷水,準備洗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低下頭往臉上潑著水的時候,他把水弄進了鼻子,頓時嗆了起來。

胸口收縮得有些發痛,氣管火辣辣的像被灌過辣椒水,每一次勉強吸進半口氣,就忍不住呼出一口。.費克群覺得越來越氣急氣悶,眼前一陣陣發黑。突然之間,他意識到,這並不是因為興奮而引起的呼吸急促,而是自己的哮喘病發作了。

費克群有三十多年的哮喘病史,可是近些年癥狀已經減輕許多。這一次的急性發作,竟然比三十多年來的任何一次發病都更兇猛。

費克群心裡隱約有些不妙的預感,他扶著牆走到卧室,只是摸索著開燈的片刻,他的胸口就像有根鋼絲勒住了心臟,硬生生的痛起來。他俯身拉開床頭櫃的抽屜,雙腿支撐不住坐在了床沿上。

好在沙丁胺醇氣霧劑就放在抽屜里相當明顯的位置,費克群一把抓起,哆嗦著把氣霧劑從外包裝的紙盒裡倒落在顫抖的手心,又準備擰開塑封的蓋子,卻愣了一下。

這瓶哮喘特效氣霧劑是一個多月前他的侄子費城為他買的,從買來到現在費克群並沒有發過病,所以這瓶沙丁胺醇在他的記憶里,應該是沒有拆封過的。不過現在,蓋子上的塑封已經沒有了。

這時費克群已經管不了這些細枝末節,把噴口對著嘴猛按了十幾下。

料想中涼涼的救命氣霧竟然並沒有出現,這瓶葯是空的。

就這麼短短的時間裡,費克群覺得自己的癥狀已經比剛才在衛生間里又加重了一倍。

要打電話求救,要打電話求救!

準備撥打120的費克群,手還沒有碰到床頭柜上的電話機,鈴聲卻突然響了起來。

費克群抓起電話,裡面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費克群心裡鬆了一口氣,他想告訴對方自己現在的情形,卻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深呼吸,再深呼吸,這是幾乎不可能的動作,氣管糾結在一起,吸到一半就痛得停下來。他拚了命地回想著哮喘發作時自救的措施,仰著頭挺直了脖子,右手狠命地掐左手的虎口,只希望能對電話說出些什麼來。這個時候,他聽見對方開口了。

兩分鐘後,放下電話的費克群倒在床上,他的喉嚨發出類似哽咽的聲音,像一條正在嗚嗚哀傷的狗。

費克群直愣愣地看著枕沿,心臟一抽一抽,那根死命拽著心臟的鋼絲不知什麼時候會崩斷。

天哪,他忽然想起來了,聊天記錄!那個窗口他還沒有來得及關掉!

可是他現在連一個小指頭都動不了了。

2

費城走在香山路上,這是一條相對僻靜的小道,兩旁的法國梧桐,每棵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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