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色聲香味觸法 第三節

耐性是容玉山成就今天事業的最大本錢。

此刻他坐在偌大的「豐義隆鳳翔坊分行」廳堂內,雙手把拐杖拄在跟前,閉著眼睛,把額頭擱在拐杖頂上,高大但已衰老的身體紋絲不動,彷彿入定。

在這場戰爭里,情報就是生命。傳信人已經帶來最新的情報:狄斌刺殺章帥的行動敗露了;章帥單騎從濟遠門逃出;容小山帶著約四十名精銳騎馬追擊……結果如何卻還沒有任何回報。

容玉山的臉靜止得像木頭,心裡卻前所未有地焦慮,比當年黑道決勝時還要憂心——現在犯險的是他視同性命的兒子。

——不應該答應小山……他怎麼這麼笨,要親自出手?太危險了……章帥啊……

自從在於潤生的府邸開會回來後,容小山就不斷央求父親答應讓他出動。

「於潤生開出這個條件,也算合情合理啊……」容小山努力地遊說父親。

「他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談『條件』?事到如今,他有拒絕這次任務的理由嗎?」

「沒錯……可是爹啊,你想想,要是我添了這場戰績,以後行子里就沒有人不服我……」

「小山,是不是有人慫恿你這樣想?」容玉山當時表現出狐疑。「是不是……蒙真?」

「不要提蒙真那傢伙了。在回來時他就一直在給我潑冷水……爹,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讓我去吧!讓我證明給人們看,我確實是『豐義隆大祭酒』容玉山的兒子!……」

抵不住兒子數天以來的熱切要求,又看見兒子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容玉山終於也心軟了。

現在他卻開始懊悔。

這次能否成功刺殺章帥,其實並不是容玉山最關心的事情。他需要的只是一個開戰的契機,他已不能再等了。

因此他不理會是否會敗露行藏,堅決派出達二百人保護容小山;事前他更千叮萬囑兒子:非到必要關頭,或是確定章帥死亡之前,絕對不要露面出手。

——可是小山這孩子……終究沒有繼承我的耐性……

於潤生。這是他的詭計嗎?容玉山想不透。他要誘殺小山,斷絕我的希望?還是活捉他來要脅我?不,他應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我要報復甚至不必親自動手,只要叫倫笑伸出一隻手指頭就足夠了……

——而且要對付小山,平日也有機會,何必大費工夫設計這樣一個假局?還要章帥以身犯險……

——章帥不是個容易把頭顱伸出來的人。假如這真是個局的話,他願意這樣做,必定是覺得有冒險的價值……那是什麼?……

廳堂里已經站滿了帶著兵器的部下,有的甚至穿上了皮革或竹片編成的護甲,總共一百五十多人。分行內其他部分,加上附近幾所房子又集結了二百餘人。

此外,容玉山也在中午暗中派遣兩支各五十人的先頭部隊,一支分布在九味坊的「豐義隆總行」外探查和戒備,並確定韓老闆仍在行子內;另一支則監視於潤生的府邸有沒有異常狀況。兩方面回報的消息都正常。

——太過平靜,反而令我覺得不安……

一名部下急步自廳門奔進來。容玉山睜開了眼睛。

「祭酒!」那人在遠處便大呼。「我們的人看見公子了!他們從濟遠門回了城!」

廳堂里的部眾現出振奮的表情,馬上交頭接耳竊語起來。他們已經是屬於容祭酒最內圍的一支「親兵」,但容玉山並沒有向他們透露這次「兵變」的全部計畫——特別是要用武力威脅韓老闆這一節。不過首都「豐義隆」的漢子都不笨,早已約略猜到:既然要「處死」狡猾的章帥,接著當然是走這一步。

——叛變這回事,要嘛就不做,要嘛就做到底。

容玉山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可心裡暗自吁了一口氣。兒子仍然安好。

他舉起只有三根手指的右掌,眾人立時肅靜起來。

「有沒有帶著……那個人的頭顱?」

「沒有……」

容玉山的手掌變成握拳。可惜,要把戰略變成全面的硬攻了。可是不能死太多人,引起朝廷的注意——現在仍是登基周歲慶典的期間啊……

「那麼小山在哪兒?為什麼不回來這裡?」

「不知道……」那部下的聲音中充滿畏懼與猶疑。「不知道到哪了。而且……」

「快說!」容玉山把拐杖猛力打在青石地板上。

「而且看見他們的兄弟說:他們似乎很狼狽……全部都沒有了兵器。公子,還有蒙真,好像什麼都不理,就騎著馬兒一直走,拐入另一條街就不見了……」

容玉山半白的濃眉深深壓在雙眼上。

——小山在城外一定是遇上了什麼異樣的事情……是什麼……足以讓章帥親自引誘他出去……

章帥、於潤生,你們在搞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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