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第十節

地窖牆壁的粗石呈暗紅色,像血。也許這裡過去曾經是個屠宰場,蒲川卻嗅不到半點腥。

下面的石室並不大,長寬不過十步,頂卻很高,蒲川不用彎腰。

室內只點著一盞油燈。三個男人的身影完全靜止。蒲川看得出,那種「定」是經過嚴格訓練得來的。

坐在中間那個男人先動。右手把握在左掌里的書卷翻過一頁。他就著燈光繼續閱讀。

「那是兵法?」蒲川趨前,坐在桌子的對面。

男人搖搖頭。書卷合上,平放在桌上。書旁橫放著一柄五尺長的大鐵劍。烏黑的皮革劍鞘很破舊。

燈光之下,男人半閉的雙眼四周皺紋滿布。

「是詩。許久以前一位朋友送我的。」

「待在這兒難受嗎?」

「我曾經露天席地在雨里睡了四天。」

「酒和肉合胃口嗎?」

「是好酒。」既是好酒,肉也必不差。

「不要女人嗎?」

左邊的男人一拳擂在桌面上。右邊傳來呼喝:「無禮!」幾乎讓蒲川以為兩人是孿生兄弟。他們當然不是。他知道他們一個姓霍,一個姓管。

「我已經對女人沒有興趣。」坐在中間的男人揮手止住部下,然後淡淡地說。「不是因為身體不行。」

他伸手撫摸桌上鐵劍的長柄。「從前好幾次帶兵攻城,我為了激勵士氣,向麾下士卒應許:一旦攻破城池,他們可以肆意姦淫城內婦人三天。」

「我不後悔。只是我自此立誓不再沾女色。」

蒲川沉默一會兒,然後略一鞠身。「對不起。是我說話太輕佻了。」

他看看石室角落。兩壇酒還沒有開封。食物也沒有動過。

「為什麼不吃?」

「我在城外的舊部,現在正餓著。」

「我們不是來當客人的。」右首姓管的部下急切地說。「我們是來借糧。」

「你們有多少人?需要多少錢?」

「十多人馬。白銀十萬兩。」姓管的清晰地回答。

「他日起事成功,自當十倍奉還。」中間的男人說。

「行。」蒲川說時沒有皺眉。「這數目不小,我可先準備一半,交付你城外的人資用。」

「謝。」

「而且這錢不用還。」

那男人一邊眉毛揚起。

「你們要借糧,我卻要借人。你和你那十幾人。」

「你要殺人?」

蒲川點頭。

「誰?」

「有關係嗎?」蒲川微笑。

那男人沉默。他提起桌上的鐵劍。「嗆」的一聲,兩尺寒光從鞘口吐現。

劍光映得蒲川眼睛半閉。他心裡有股寒意。他知道這柄劍飲過多少人的鮮血。

刃光返回劍鞘。石室又復昏暗。

男人點頭。

「多謝元帥。」

「我已經不是元帥了。」

當今世上,曾經擁有「元帥」稱號而仍然活著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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